。 “重阳当日突降怪雪,时候虽短,但想必官家在宫中定然也瞧见了,而今市井之间门流言四起,称此案冤情深重,九月飞雪乃是倪青岚冤魂不散。” 孟云献接着道:“臣以为冤魂之说虽荒诞,但此案牵涉科举之公正,闹到如今这个地步, 若处理不当,只怕真要寒了那些寒门士子的心。” 读书人的笔,便是他们握在手中的刀,而那三十六名书生年轻气盛,正是天不怕地不怕,一心谨记《横渠四句》的年纪。 “看来孟卿与翰林院是一个意思。” 正元帝如此平淡的一句话,令蒋先明心中一惊,他抬头望了一眼孟云献,见其从椅子上起身,对着帘后的官家作揖。 “官家,臣并非是与翰林院一个意思,而是如今民情之大,若再放任谏院与翰林院如此争执下去只怕也很难有一个结果。” “官家意欲泰山封禅,正该是上下欢悦之时。” 孟云献一提及“泰山封禅”,在帘后的正元帝抬眼,终于将目光挪向外面,庆和殿中一时寂静,蒋先明不敢擦汗,而孟云献则垂首不语。 蒋先明如何不知泰山封禅在正元帝心中的重要性,而这短短一瞬,他也想明白了,孟云献之所以在此时提及这件事,意在暗示正元帝应该重视民情。 自古以来,封禅泰山的帝王并不多,正元帝有此心而生民无此意,那么又如何能有举国若狂之盛景? 而孟云献这番话也将自己从翰林院与谏院的立场中摘了出来,完完全全是一副为正元帝封禅事宜着想的姿态。 “孟卿有理。” 蒋先明正沉思着,忽听帘内传来正元帝的声音,显然,语气已带了些温度。 “臣还有一事要禀报官家。” 孟云献说道。 “何事?” “臣奉官家之令重推新政,加禄这一项蒙官家准允,取了修建凌华道宫的款项来加恩百官,以至于凌华道宫停工,臣深感官家恩德,更知官家此次推行新政之决心,但臣清查国库,却发现,这笔银子,本可以不动用凌华道宫的款项。” 孟云献说着,便从袖中取出一道奏疏来,抬眼看向帘内守在正元帝身侧的梁神福。 蒋先明正在心内感叹孟云献这番漂亮话儿说得真好,那厢梁神福已掀帘出来从孟云献的手中取走了奏疏。 “疏浚河道的银子如何用了这么多?” 正元帝接了奏疏一看,脸色有些变了,他抬眼,厉声:“怎么与此前呈报的数目不一样?” “疏浚河道所用款项真正落到实处的,不过几万之数,这些,臣都已派人亲自去泽州探查清楚,请官家再往后看。” 孟云献垂着眼帘,面上的神情不显。 正元帝越看脸色越发阴沉,他重重地将 奏疏一摔,猛地站起身来,却觉一阵眩晕。 一旁的梁神福立即上前去扶,“官家……” “好啊,朕停工凌华道宫,竟是为这帮贪腐之辈做了嫁衣!朕还给他们加禄?他们的日子,过得不比朕好吗?!” 奏疏散落在帘外来一部分,蒋先明抬眼,正好瞧见末页的官员名字中,竟有太师吴岱赫然在列。 他不由心头一震。 “官家若收归此份名单上的官员家财,凌华道宫便可重新修建,官家封禅的用度也可更用心一些。” 孟云献再度俯身作揖。 官家虽仍未表态,但蒋先明走出庆和殿,看着外头的蒙蒙烟雨,他长舒了一口气,接了伞来与孟云献一块儿下阶。 “若论平日,官家看了这样的折子,也未必会处置太师,但孟相公今日先提封禅之事,再言民情之重,官家这回……怕是被您说动了。” 蒋先明说着停步,朝孟云献作揖:“孟相公,此案有望了。” 孟云献今日这一番话,可谓是处处戳在官家的心坎里,若论平日,官家一定会包庇太师吴岱,但孟云献先说道宫停工一事,再提疏浚河道款项流失,加之官家再推新政本就是因为宗室近些年良田无数,越发敛财不忌,而官家自己要修道宫却各处吃紧。 官家心中有气,如何能忍? 孟云献伸手扶了他一把,露出了点儿笑意,却问:“蒋御史是因何对此案这般上心?” “倪青岚是个好苗子,大抵是家风端正,他妹妹也可谓是至烈至真,好好的年轻人,本该有大好仕途,却因吴继康一己之私而丧命,这实在令人惋叹。”蒋先明一边往白玉阶底下去,一边道:“下官只是想,今日若不让天下读书人看到倪青岚的公道,又如何给他们希望,令他们安心入仕,为君为民?” 雨水潮湿,噼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