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渡说话的时候,那双冰冷刺骨的眼睛终于放在了顾青玉的身上。像是极度厌烦厌倦了他,就连看他一眼,都难以忍受。
明明不久前,他还不是这样的。
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谢渡难道只是为了修得大道,就要放弃他?
为何一开始,就不与他说明白。无端的给了他希望,又带给他绝望。
顾青玉心中的寒意止不住的蔓延。
顾青玉想起了以前,他被云霁仙尊派去下尘界历练的时候,看过的那些痴男怨女的话本。
原本心仪的两人,年少时情意绵绵,可最后却也还是会走入了相看两厌的地步。
年少懵懂的他自认为自己看得通透,也曾幻想过自己若是遇上了,一定能毫不犹豫地抽身而出,及时止损。
可是到头来,他也一样……
明知道情感已经变质却还是侥幸的抱有一丝希望……
或许……那人就回头了呢?
那些红了眼的人尚且还能歇斯底里的发泄,可是芝兰玉树的少年郎,却只能戴着一张温润平静的面具,默不作声的搬去了孟庭居。
后来,谢渡果然一次都没有再踏足过孟庭居。
甚至连他亲自追去谢渡的住所,也只能得到他耳传的一句“不愿再见。”
谢渡这是在逼他离开罢!
谢渡不会对他说谎,至少成亲那晚他说的所有话都是认真的。
真的后悔同他结为道侣。
真的不想再见他。
真的要放弃他。
真的只有自己在可笑的坚持……
顾青玉后来也只能从别人的口中知晓他的夫君,又突破了。他照旧读书,写字,甚至更勤奋的修炼,只为了能追上他。
一个人若是开始不幸,那他会越来越不幸。
顾青玉开始发现自己不仅修为毫无进展,甚至连体质都变得越来越孱弱。
他开始怕冷,嗜睡,有时候甚至一发呆就是一整天。
谢渡还是没有来看过他,却开始每日都会叫人给顾青玉送来紫菁兰。
顾青玉之前只在书上见过这种妖艳的花。
据说这种花儿从不轻易开花,一旦开花,便永不败落。
顾青玉吃了紫菁兰后,身体开始慢慢的好起来,连带着他的精神,也慢慢的清明起来。
他对送花的弟子说道:“以后不必再送了。”
顾青玉离开的那天,孟庭居一如往日的平静,他以前明明是喜静的,现在却只能感觉到无边的寒意。
他就在这个冷冰冰的地方,孤独又执拗的等了四百年。
最终也没等来那人的回头。
自此,一场曾经也算是轰动了整个修仙界的大婚,最后因为两个主人公的离心,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可惜同情的闲谈,然后随着时光消磨,逐渐被人淡忘。
顾青玉疲惫地伏在了石桌上。
他明明未醉,脑子里却越来越不清醒。他似乎一下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了,亦不知道今夕何年。
聂沧崃神情复杂,沉沉的叹了口气。
他抽走顾青玉另一只手中的酒壶,从空间里找了件毛毯替他披上。
“师弟,尘埃落定,既然一切已成定局,便忘了谢渡吧。”
“仙途漫漫,又何苦执着于他一人?”
风儿将聂沧涞沉重的叹息吹散了。
院中静极了。
树上的花瓣被风吹落在石桌旁那人的肩头和发上。沉沉睡去的人容颜年轻,银光如泻,却照得他白了头,远远看去,如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树影幽暗,寂静无声。
顾青玉觉得自己恍惚中好像又来到了迷之森。
他站在估通之井的面前,周围天旋地转,他的内心十分清楚,自己定然又是在做梦了。
相传圆月之时,透过估通之井,便能预见将来的命运。那个时候,他从孟庭居离开,疯狂地寻找着迷之森的方向,固执的想要知晓他和谢渡的结局。
他们究竟还有没有可能?
可当他从井下看过去时,却只有一个念头:但愿自己从未找来过这里,更没有窥见过什么天定的命运。
现在,在梦境里,他又再一次站在了估通之井的面前。
顾青玉想要逃避,想要叫喊出声,却只能被更深的意识一步步的逼着前进。
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在提醒他,永远也逃不开的,只能接受罢了。
顾青玉微微俯下身,瞳孔控制不住的放大。
晃荡着波纹的井水上,泛着粼粼月光,顾青玉模糊的轮廓在水面上跳跃晃动。
然后,井水汹涌的翻滚,两幅画面出现在了顾青玉的眼前。
——谢渡飞升失败,身死道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