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啊,一会儿英奇该要东西了,你说咱们家吃的喝的穿的也都不差,花那冤枉钱干嘛?你说是不是?” 说着把肖莎往自己身边揽得更近,直到听到肯定答案才如释重负。 “你看,咱娘俩想的一样,今年你姑父卖地的钱还没收着,有人欠咱的外债还没收回来呐! 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你是不知道……当然啦,必需品该买还是买。 呆会儿英奇要是说想买书,买本子,那姑姑没二话,教育这是大事儿!但是——” 姑姑弯着手拍着肖莎的肩膀,力道又劲几分。 “要是买衣裳买鞋,你们俩穿的都差不多。你就跟她说,你那儿有,用不着买。你看行不行? 姑姑今年实在周转不开,钱得用在刀刃儿上不是?” 升起的油烟黏腻,裹在身上密不透风,可灌进喉管,堵在肖莎心头。 她求救似地瞅了一眼炒菜的姑父,才发觉对方也在用余光瞥着她,目光险些相撞,心虚地别过头去。 文英奇是被捧在手心的掌上明珠,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 肖莎像守护梦想般守护着她们共同的“家”,可这终究是个梦想。 在厨房这一方呛鼻俗辣的天地,这梦想开始真实化。 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泡泡,愈来愈真切,终于有了实体,肖莎眼睁睁看见它碎了。 总有人要伤心,也总有人要伤别人的心。 肖莎托着灌铅的腿,在餐桌上高谈阔论:“我那里有鞋啊,没穿过几次,英奇穿我的就行。” 她环视着餐桌上低头吃饭一言不发的姑父,喜上眉梢帮腔的姑姑:“你看你莎莎姐都这么说了。” 唯独不敢看文英奇梦碎的脸,那会是照镜子般,英奇不再信任她,也许她会在心里想:“为什么?” 她会感到被背叛,从而对肖莎永远失望。 而文英奇心心相念的原来也不是那只浑身粘着棕毛的大耳朵娃娃,而是一双新上市的球鞋。 麻木地点头,肖莎笑着说:“我一会儿找找,好像就放在鞋柜那边。” 他们都很好,可这儿终究不是她的家。 那她的家在哪儿? 在放学后车站售票处前她睁着空洞的双眼,临时选择改目的地。 她不想去找远在沿海的爸爸妈妈,她心中有无名的恐惧。 那是肖莎最后的机会,距离令他们无所不能。 她朦胧中的父母能在想象中满足她想要的一切,即便是宏大如家庭般的愿望也好似能够一一兑现。 这是她的保底选项,肖莎尚且没有绝望至此,如果那里也不是家呢?她不愿提前透支自己最后一点儿妄想。 补课班有个私密的员工休息室。 她有时回去太晚,或需要帮忙整理补课班堆成小山的杂物就会睡在那儿。 姑姑姑父都知道她“秘密基地”的存在。 肖莎向来是个老实的孩子,如无意外,她第二天总会准时出现学校。 * 颠簸的夜行绿皮火车,乘客鱼龙混杂,如同刚温好的泡面盒里栽倒了七八支还在燃烧的香烟,气味儿她闻了忍不住想打喷嚏。 上车前肖莎的目标十分模糊,还好她睁着眼睛挺到了天亮,慢悠悠的火车还没开到城里,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思考。 她想首先要去找份工作,她脑海里出现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浑然不觉危险。 胡庆安都被她一往无前的鲁莽气到发笑,她还没见过胡庆安发脾气。 那间她认为可以先站稳了脚跟的工厂——肖莎青春年少试错成本很低,先赚到了钱,说不定可以在钢筋水泥里闯出一片天。 到了那时候,她就不会再听到父母临走时常常许诺的愿望:“等赚够了钱——” 他们就能在一起。 在那间工厂的员工宿舍,外来者胡庆安掀起不小的波澜。 她谎报年龄的事儿也瞬间大白于天下,用人主任喋喋不休,脸红脖子粗:“小小年纪就这么不诚实!” 他明明都知道,有时说漏嘴会责怪肖莎:“你们这群学生就是手脚慢。” 纯粹是艺高人胆大,年纪小的工资砍半,剩下的中饱私囊。 没逮着就算了,被逮着了先把自个儿摘个干净利落。 胡庆安火了,他雄赳赳地挺着胸脯:“甭跟我来这套,她不诚实?你他妈别说自个儿不会看成年不成年!身份证都不查你戏还演上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