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处,陆子衿静静凝视着骑在脖带红花的高头大白马上的宋承乾。
此刻的宋承乾已换上端庄的圆领红色大袖袍服,领口、袖口与下摆所镶黑色的襕,更添几分威严。
其额头右侧簪着一朵硕大且色泽艳丽的宫花,仿若谪仙下凡,周身散发着一种超凡脱俗、不染尘埃的气质。
陆子衿款步走到宋承乾的左侧。
“承乾哥哥,我来给你簪花。”
宋承乾微微俯身,陆子衿轻抬玉手,将那朵娇艳的牡丹稳稳簪于他左侧靠前之处。
“真好看。” 陆子衿低声夸赞道。
宋承乾眉眼间尽是温和之色,柔声道:“等我来寻你。”
此时,上京城的百姓们早已将街道围得水泄不通,茶楼、酒馆的二楼也都挤满了人。
那些未出阁的小姐与姑娘们,手中紧紧握着早已精心准备好的荷包,满心期待地盼望着能一睹状元郎、榜眼与探花的风采。
“小姐,我们不看吗?”
抹云第一次见这热闹,眼见小姐渐渐远离人群,不禁问道。
陆子衿瞧着她那满是好奇与不舍的小表情,心中已然明了。
浅笑着说道:“你且留在此处看热闹吧,我先回府。”
在状元郎游街之际,一道道旨意如疾风骤雨般自宫中传出。
“太师府涉嫌残害皇嗣,着即抄没其府!
府中七岁以上男丁皆押赴入天牢,不日斩首示众,七岁以下男童及女眷则流放北地。”
“皇后周氏,失德乱仪,褫夺其皇后尊号,废黜后位,打入冷宫幽居思过。”
“太子宋承谌,性非纯善,行多乖谬,德不配位,难承大宝之重。
今废其太子之位,贬为庶人,逐出东宫,着即迁居别苑,闭门思过。”
“皇子宋承乾,器宇不凡,聪慧夙成,性纯仁而有容,志高远且坚毅。故兹特立皇子宋承乾为皇太子,正位东宫。”
刹那间,这一道道消息如惊雷般在坊间炸响,引得众人议论纷纷,惊叹连连。
那曾经尊贵无比的周太师府,仿若大厦倾颓,瞬间倒塌,只令人唏嘘不已。
而流落民间的二皇子宋承乾,一朝高中状元,隔日竟摇身一变成为东宫之主。
向来对时事捕捉敏锐的上京小报,旋即刊登出当年柔妃之死与二皇子流落民间的秘辛,一时间,声讨前皇后之声此起彼伏。
宋承乾好不容易觅得片刻闲暇,端起茶盏,连饮数口。
这几日来,忙于入皇家玉牒、册封太子等诸多事宜,竟是连静静品茗的时间都难以求得。
“汴京小报背后的东家是你?”
宋承乾目光冷厉,直视着跪在下方的宋承佑。
宋承佑猛地抬头,望向对方,短暂的沉默后,缓缓垂首应道:“是。”
在宋承乾恢复身份那日,宋承佑便被人带下山来。
“你在小报上刊登前皇后的所作所为,可是为了今日前来求情?”
“不,不是,并非因小报之事。
今日我是来求情,求你饶我母后...不,母妃一命,她在冷宫过得很凄惨,你便饶她一命吧。”
宋承乾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在桌案边缘轻轻敲打。
思忖片刻后道:“也许让她在冷宫中,整日惶恐不安,渐渐枯萎,亦是一种惩戒。”
宋承佑退下没多久后,羽墨匆匆赶来,神色焦急:“公子,陆尚书不日前辞官,今日已然举家离京……”
话尚未说完,宋承乾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形一闪,夺门而出。
他还未来得及与子衿表明心意,她怎可就这样离他而去,独留他一人于这京城之中。
眼中的水雾迅速弥漫,模糊了他的视线,而后又被一阵疾风吹落,洇湿了他的衣襟。
陆子衿望着空荡荡的院落,府中的下人大多已跟随父母返回广陵。
此刻,这偌大的五进院子里,仅有一名门房、两名打扫的小厮以及家在京城的灶房赵嬷嬷。
她微微轻叹一声,对后面跟着的抹云说道:“我们去灶间瞧瞧,今日午膳吃些什么才好。”
宋承乾策马疾驰至门口,不及将缰绳递与小厮,便步伐踉跄、心急如焚地往院内闯去。
他一路奔至三进院,翠玲珑内空无一人,沿途所见之处,皆是一片冷清寂寥,少了往昔的人气。
他又折返至前厅,只见桌椅尚在,而先前摆放的古董摆件却已被悉数收起。
他在长廊下匆忙穿梭,寻遍了子衿可能会在的每一处角落。
里里外外寻了个遍,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忽然,他心念一动,疾冲向灶间,却只见赵嬷嬷一人在切菜。
宋承乾身形一软,缓缓缩靠在廊柱之下,将头深深埋于膝盖之间,低声呜咽起来。
“承乾哥哥。” 陆子衿手中拎着萝卜,轻唤道。
宋承乾听闻这熟悉的声音,仿若不敢置信一般,缓缓抬起头来。
陆子衿亦怔愣当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承乾哥哥怎会哭得如此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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