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认清在地上扫地的人真的是吴忧,那脑袋立时就缩了回去。墙后面传来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踩竹梯的声音。随后噔噔噔一阵脚步跑过来,那门又一次被撞开, “秀才,真是你呀!”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吴忧一圈。 “你真回老家啦?怪不得他们都说老家的水米最养人,你就出去转了一圈。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个穷酸秀才了。” 吴忧把扫把换了一只手,手在他头上胡乱揉了两下。 “不像秀才啦,那像什么?” “那青云街上的周家你还记得吧?前儿我跟李子他们在那边玩儿,见到周家少爷了,你看着比他还阔气呢,你真在老家发财了?” 吴忧失笑道:“你少听人胡沁!又是赵志才他娘说的?” 小孩老老实实说:“那倒不是,赵志才他娘到处跟人说你是欠了人家钱被人到处要账。只好跑出去给人家做上门女婿去了。” 她突然意识到,可能自己真如小孩所说,跟从前大不一样。 可能有些改变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吴忧随手拿起扣在桌面上那半边沾了灰了铜镜。两只木质的镜架早已被磕破了。明晃晃的映出自己那张脸来。 白皙红润。因为睡眠充足的缘故,常年眼下的淡青已经消退了许多。看起来气色好极了。她可是一路舟车劳顿才到的京城。却俨然看不出是受了罪的样子。下颚也圆润了起来。 吴忧眨了眨眼。镜里的人也调皮的眨了眨眼睛。红润润的嘴巴像水洗过的樱桃。看起来讨喜又明媚极了,充满了少年人的精气神儿。 眼神扫到衣襟上,吴忧有些明白为什么黑皮说自己把周家的少爷联系起来了。 那些衣服料子她一向分不大清,都是变着颜色来。她今日穿的是一件孔雀蓝俏金沙的袍子。衣襟上的盘扣都是由珍珠坠成。腰带则是同色的带着暗纹的蓝绸。坠着一只男子常佩戴的荷包。上面的玉坠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 她之前都没注意到过这个。 怪不得。 她从前的衣服都是灰蓝两色。京中老百姓常做此打扮,便是寻求舒适,也只敢内里穿着柔软的绸衣,外袍便不甚讲究。在街面上行走扎在人堆里,普普通通不显眼。让黑皮这么一提醒,原来自己无形之中居然变了这么多。 至少现在她不敢说,她走在人堆里无人注意到了。 黑皮可没领会到吴忧这般深思。他仰着脸,两只黑亮的眼珠子一转:“秀才,你不在的时候,这屋子都是我帮你看着呢。前天赵志才他娘还在门口勾头勾脑,让我拿石子给打过去了。 她就是想看看有什么便宜可占,拿个筐子还准备着翻墙摘槐花串儿呢,说这槐花不摘了可惜了。我看她就是想偷东西。” “哦。” 吴忧拖长了尾音:“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给我看家啊,这槐花串你没少摘吧?” “你不吃不也浪费了吗?现在这槐花串不行了。这花儿都开得这么大,做出来也没味儿,都老了。我没空摘,架着梯子砍了几个枝条,拖回我自家里让我娘慢慢淘弄的。做的槐花包子可香了。 秀才,别那么小气,大不了回头我拿几个让你吃嘛。对了,你买点心了吗?” 吴忧一把拧住他的耳朵:“我看你就是为了这个点心而来的,没有点心,一个都没有。” “小气鬼!” 小孩嘟囔着噔噔噔跑过去,很有眼色的替她把被大扫帚带翻的竹筐给板正。吴忧才发现正房门口上垫着几袋麻袋。 “那也是你弄的?” “嗯,” 小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折了根小棍儿在地上划拉着。 “前些天咱们这儿不是下雨吗?那雨老大了。我家里就进了水,你这人不在家,我也怕你这边漏水漏雨的。就先给你垫高些,省得你回来屋子里都被雨浸坏了。” 吴忧心里一暖,正要开口道谢,小孩一仰脖子,那颈上三道黑灰印子格外明显。 “所以秀才,你果真是发大财了,我这么好心的替你看屋子,你倒是买烧鸡咱们吃啊。” …… 吴忧揪住他的耳朵,冷笑着带他到厨房。打开米缸面缸,还有锅灶。里边的粮食被偷摸的差不多了。那破烂的橱柜门里,她放的香菇干菜一扫而空。 “这是赵志才他娘偷的?” “赵志才他娘用我的东西,我的锅灶倒腾东西吃,还把我特意放在后屋的烤架给我拖出来,拖到了灶房。还知道去床底下,把我存的碳给找出来,就在我家烤东西吃,吃完了还知道给我收拾收拾。?我可真是还得谢谢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