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白尖脸伙同一张黑圆脸，圆睁四只红彤彤的鬼眼睛，早早地蹲守在马家大门外。黑圆脸沉着，直直的盯着马小跑，面上冷静，内心有些着急。眼看丑时快到，再耽搁一两个时辰，雄鸡司晨，阳气渐起，他们走路可就没那么方便了。马家院角的鸡笼中蹲着一只大红公鸡，一旦公鸡引颈鸣叫，黑圆脸和白尖脸就得灰溜溜跑路，而且白尖脸还有事务要赶在天亮前办妥。不过他们坚持一个原则，除非情况特殊，通常总要留给死者和家属充分的告别时间。白尖脸好动，站没个站相，在石头和树叉上飘来荡去，象个老玩童。他望向热闹非凡的庭院，见人人红光满面，稀奇菜肴摆满大圆桌，样样造型新奇。他充分想象着那些菜和酒有多么鲜香多么美味，馋得清口水直往外冒，不过庭院中人多阳气重，他不敢飘身进去。马小跑由金童背着奔出大门时，白尖脸正兀自抓胸挠腮地贪恋那一桌美酒佳肴，黑圆脸扯一下他的衣袖提醒院内有人出来，俩同伴赶紧退到竹林边上去，留出大门的路——他俩可不敢跟人接近。“动手吗？”黑圆脸问。“呵呵，动手吧。”白尖脸答。“有条狗！”“不碍事。”白尖脸亮出勾魂索，手腕一抖，说是迟那是快，一只金勾带着一丝金色之光飞进马小跑的脑袋，勾住了他的魂。黑圆脸也不待慢，掏出摄魄绳一抖，一只银勾带着一丝银色之光飞进马小跑的躯干，勾住了他的魄。金、银二勾将魂和魄使劲往外拽，那魂和魄拼命撑住皮囊不肯出来。金童感觉马小跑在背上抖动得利害，忙问是不是马小跑要吐，牛幺婶瞧得马小跑人事不醒的样子压根没有想吐的意识。他们哪会想到，马小跑的魂魄正在极其痛苦地挣扎抵抗。牛幺婶对马跑跑嘀咕了几句话，随及两口子急匆匆返身回屋。福元元想起忘了拿包，也留下金童和马小跑返跑回去。金童大约茶水菜汤喝得多，导致内急，遂把马小跑靠在一棵树脚下，摸索进了黑暗之中。此刻唯有马达守在马小跑身边，不断对着树林“汪汪”狂吠。眼看马小跑的魂魄已经被勾出皮囊以外，再加把力就能拖离皮囊，马小跑却被放树脚下不动了，那魂和魄又缩回皮囊。黑圆脸有些气闷，时间不待，却节外生枝。白尖脸不急不躁，依旧笑呵呵地安慰黑圆脸：“呵呵，休息一下以逸待劳，等那小子再被背起来颠簸，捉拿就不费力气。”马跑跑扛出一副自制简易担架（这是他和牛幺婶曾经频繁使用的，显得陈旧肮脏），牛幺婶抱着衣物提着水瓶，福元元拎着包，都赶了出来。金童帮着马跑跑将马小跑抬上担架，两人一前一后抬起担架奔跑起来。马跑跑回头吩咐跟随的马达守屋，马达无奈止步，在门外跳来窜去，焦躁不安地狂吠。马小跑在担架上好象筛糠一般的抖动着，他皮囊中的魂魄如同人站在飞驰颠簸的货车厢里一样抓拿不稳。白尖脸趁势用力收拉绳丝，好似钓鱼一般，将马小跑的魂“啵”一声拽离皮囊，拉到了他面前。黑圆脸也将马小跑的魄拽出了皮囊，眼见已经拖到他的眼前，正待喝一声“正在捉你”，哪晓得鱼有脱勾马有失蹄，那缕魄瞬间的溜溜反旋三圈，挣脱他的摄魄绳回身飞向皮囊。黑圆脸眼疾手快，猛抖摄魄绳拦住那缕魄回身之路。那缕魄半路飞旋着改向逃进了树林。黑圆脸一时懵逼，干这份差使经年累世，见识过的千奇百怪的魂魄不计其数，从没有失过手，今晚太蹊跷，这厮是个厨师出身，怎么飞得象箭一样快，难不成他还是个飞毛腿加杂技演员？黑圆脸瞟一眼同伴，见同伴正骑在一枝高高的树叉上，兀自望着庭院内那一桌菜肴流水口。他暗自庆幸同伴没有注意自己这边，要不然一张老脸挂不住。回眼却瞧见那缕魄已经窜出十丈开外，一旦窜进荒野，可就要经历一番大折腾，弄不好可能空手而归。先不说地府挂名捉拿的亡魂逃脱会受到律法惩戒，坏了职业名声更是打脸的大事。黑圆脸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嗖”一声向那缕魄追去。那缕魄发现黑圆脸追来，干脆在树林内外跟他捉起迷藏。黑圆脸卯足劲追赶十数个回合，每一次眼见摄魄绳将要勾住那缕魄的时候，那缕魄都能够翻转腾挪轻巧摆脱，最后竟然消失不见。黑圆脸刹住脚，气得吹胡子瞪眼珠，密切关注那副急行急远的躯壳，担心那缕魄逃回去。白尖脸眼巴巴地翘望马家院内，思索着用什么办法品尝那满桌好酒好菜，挠破脑壳皮，竟没想出个主意，好半晌方醒悟，那一桌美酒佳肴除了洗一洗眼睛，无论如何渴望都是品尝不到的。他失落地偏转目光望向同伴，却见同伴正拼尽全力追捕那缕魄。那缕魄居然能够逃脱摄魄绳，极其灵动地上下翻飞急停缓转，跟同伴躲猫猫，这是亘古未有的奇事。他原本打算出手协助，转念又觉得场面有趣，遂抄起双手，悠哉游哉地骑在树叉上作壁上观，并猜测那缕魄的主人是怎样一个既聪明又乖巧既顽皮又灵动的可爱娃儿。沉寂半晌，树林中忽而窜出一缕轻烟，直向远处的躯壳飞去。说是迟那是快，黑圆脸飞身抖绳拦住去路。然而，那缕魄急刹车飞转身秒秒间返逃回树林，黑圆脸七弯八拐追赶数圈，目标消失，他一时气闷，深感那缕魄既狡猾又身手不凡，在他的职业生涯中殊难遇到，暗暗发誓一旦捉住，非得好生收拾一番不可。黑圆脸冷静下来，意识到不求助同伴怕是不行，面子事小，再折腾下去，天可就亮了。“那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