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阳世快活阴世受(1 / 2)

牛幺婶在自己卧房的后窗下安放了一张床,把马小跑安顿好以后,又痛哭了一回,来到堂屋中的神龛前,凄凄哀哀地仰望菩萨。菩萨是由马大娘从寺庙中请来的,受着马大娘每日雷打不动的焚香祭拜。马大娘信佛很早,尤其在马小跑降生之后越发的虔诚,做了佛祖的在家弟子。牛幺婶自生下马小跑以后,也时常跪拜菩萨,每到逢年过节,必定向菩萨献上一只整鸡、一只猪头、一块四四方方的刀头肉和一些时令水果,另外还要给神龛系一条大红绸。神龛上红烛摇曳,香烟袅袅,白瓷的菩萨神态安祥,象是压根不晓得马家发生了天大的变故。牛幺婶本想质问菩萨为什么没能保佑儿子平安,仰望着慈眉善目的菩萨,却发虚地怀疑起自己不够虔诚,暗暗责问自己哪儿做得不到位。她把目光移向红绸,凝神注目,一动不动。红绸渐至展开,平铺到了地上,四只角各压一块石头,上写“抽签占卦摸手相算命”等字样,边上摆一张空凳。算命先生端坐一只小木凳上,脑袋微扬,脸长下巴尖,双眼只见白球,不见黑色眼珠,好象两颗去皮的桂圆嵌在眼框中,不晓得能不能看见事物。以算命为生的人,身体往往存在某些残疾,据说是因为泄露天机被天意折损所致,看来算命这个行当,不是正常人干的活计。叫他桂圆先生倒是形象。桂圆先生听见有人来,开口唱到:“来来来,算算命。我乃天机道人,专业指点迷津,生辰八字一报,掐指为你一算,吉凶祸福顺逆,泄露天机一点,让你凶年变福年,从此大吉利,穷鬼变富豪,平民当大官。一次两块钱,多给凭自愿,不准不要钱,打骂任你选。”“真的假的?”随口一问。“姐姐莫问真假,命相确有吉凶,瞎子胆敢骗人,绝子还要绝孙。姐姐莫要犹豫,姐姐莫要徘徊,犹豫错过红运,徘徊莫得未来。”绝了儿子自然生不出孙子,这不废话嘛。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桂圆先生口才没得说,竟敢发毒誓,应该有点门道。两块钱差不多能秤两斤猪肉,算多也不算多,管他算不算得准,就当救济残疾人。坐上小凳后问:“师傅我想生个女,有没这个命呢?”原本想问怀上了二胎,能不能顺利生下来,话出口却变了,肚子中立马乱七八遭的颤动一阵,象是小生命替桂圆先生作出反对。“请先交费。”桂圆先生摊出一只手。那只手细皮嫩肉,白得象女人的手,小指留着长指甲,修理得又干净又好看,跟劳苦大众的手明显不一样,明摆着,凭借算命这门营生,那只手的主人让自己的生活比一般农村人好过得多。摸出两张元票放进那只手,心中却奇怪,眼睛看不见,那手又怎么能保养得胜过女人的手?桂圆先生用大拇指在钱角盲点上一摸,随及塞进衣兜,问“你和你家男人的生辰八字”,报给他以后,又叫“伸出左手”。男左女右,左手?桂圆先生伸左手握住伸过去的手,右手也搭上来,开始仔细拿捏。手相,别人用眼睛看,桂圆先生却是用手摸,那张嵌着两颗“桂圆”的脸始终微扬着,压根不瞧人。他抚摸揉捏着,从指尖到手心,从手背到手腕,从小臂到大臂,几乎摸遍手臂的每一寸皮肤,说是摸根骨,摸得叫人全身起腻。“大姐想生女?”桂圆先生左手握得紧,右手巴在手背上,毫无撒手的意思,让人不自在,“都已经怀上了,二胎,恭喜又是一个男胎。”比华老头的口气都肯定,这个白眼瞎,靠摸都能摸出名堂,不仅断定是男胎,还算出大的一个是男孩,是不是太神了点?当时震惊得一时忘了抽回手。“不过,”桂圆先生语气一转,轻拍我的手背,继续说,“这个男胎命相不强,怀着的时候就会有难,要是有机会生下来,成长的过程中也会出现多次凶险。二十岁上下,会遭遇一场大劫难,能不能挺过得看他的造化。”超生一关闯不闯得过都难说,命相居然还弱,强行生下来,不是自找麻烦么?忙问:“有办法化解吗?”那只女人般的手握得越发用力,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摸搓,让人感觉有些痛,想抽回手来,却担心桂圆先生不肯说真话,白白送了钱,便没有动。“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生,当然,要想生下来并养大,也能找到逢凶化吉的方法。”“师傅快说什么方法?”“这个嘛——”桂圆先生拉长音调,“这已经是另外一个问题,加十块。”“啊?不是说一次两块吗?”身体虽然残疾,心却是贪,不仅贪财,好象还贪色,畜生!恨恨的抽回手。“当然是一次两块,不过那是针对一般性问题,大姐的第二个问题涉及天机,收费自然不同。”“天机?师傅你不要蒙人。”“蒙你?药不能乱吃,话不能乱说。大姐不信命,那就这样了。”嵌着两颗桂圆的脑袋中,究竟装着什么样的“天机”?或者竟是骗人的鬼话?不甘心,一咬牙,从里衣口袋中拖出一张大团结,果断塞入桂圆先生手中:“师傅快说吧!”桂圆先生用大拇指在大团结的盲点上摸搓两下,咧一咧嘴皮,仔细揣进衣兜,招手示意靠近他,神秘兮兮地细声说到:“少说话多跑路,收完韭菜种萝卜,祭刀头系红绸,阳世快活阴世受。”唱也似的说完便闭了嘴不再言语,让人一头雾水。“没了?”“没了。”“什么意思?”“慢慢琢磨。”“师傅总要解释得让人明明白白,要不然我的钱不是白花了么?”“白不白花钱,且待二十年,天机泄露深,断子又绝孙。来来来算算命……”牛幺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