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聊聊书院其他学生对我的看法。首先是在私塾时期就与我天天一同玩耍的那些同学,他们对我极为了解,深知我丝毫没有少东家的架子。但不得不承认,儿时的我相较于书院的其他孩子,必然存在一些优越感,这主要源于母亲和何姨为了让我不沾染上所谓的市井习气,让我远离村里穷人家的孩子而给我灌输的“阶层论”,再加上我亲身所感受到的“不平等”。
举个例子,在城里人人都会称呼一声“二爷”的管家张富强,虽是我家管家,却是我家的三朝元老。而且我父亲和伯父把他当作亲人,以至于他在城里甚至奉天都被视作“爷”,就连辽阳城里某位老板和另一位老板产生纠纷时,往往都会请张富强来“评理”,足见其在辽阳府的影响力。但就是这样一位大人物,对我的照顾比对他自己的孩子还要好。我刚学会走路时,每次跌倒都会让他惊出一身冷汗。后来我上学堂,上马车颇为艰难,因年龄小,自己爬上去很不容易,每次张富强都会帮我,可他不是抱我上去,而是趴下让我踩着他的背上去,而我也习惯了这种方式,或许这就是身为三代管家所谓的“忠”吧,这便是我亲身经历的“不平等”。连老管家都如此,我家的其他杂役、丫鬟等人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我有优越感也在所难免。直到后来,我的作风独断、任性,都与此有关。但与他人不同的是,我深知这些都是所谓的糟粕,不仅要拒绝,还要改变!所以我和书院的那些孩子一起玩耍时,没什么架子,但我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我想当而且必须当孩子王,就算是比我年龄大的,我也要凌驾于他们之上。因为我性格毕竟好相处,又能够把这种优越感隐藏起来,所以在之前私塾时期的那些孩子当中,我很受欢迎。
我虽年幼但头脑聪慧,常常能想出其他孩子想不到的游戏。比如书院后面有一片山,我会带领小伙伴们假扮土匪,每人手持一块木板当作刀枪,在道路两侧的山上藏匿。当时奉天匪患极为严重,借这个游戏顺便给大家讲讲当时土匪的情况。当时奉天各地皆有巨匪,其中不少后来被招安成为官家,甚至有人做到了后来的国家元首,由此可见当时奉天的匪患何等严峻,走山路的客商无不提心吊胆。像辽阳县这种多为山区的地方,情况尤为糟糕。我家书院向南 45 里处,有个叫下达河的地方,那里山林繁茂,藏着一伙土匪,约有一百多人,匪首匪号叫“三胖子”,据说是匪二代,年龄与我父亲相仿,却已有十余年匪龄。据说他父亲原是这伙土匪的首领,后来在与辽南一伙土匪火拼时丧生。三胖子年轻却敢想敢为,具备土匪的所有“优良特质”,顺理成章地接替父亲,成为这伙土匪的头目。而打死三胖子父亲的那伙土匪的首领叫冯德麟,当时号称奉天“南天王”,其势力范围从海城延伸至辽阳县南部。那时还没有鞍山这一行政单位,辽阳县与海城接壤。这位冯德麟是海城人,年龄比我父亲大六岁,比三胖子大七八岁,在当时的土匪中算得上青年才俊。由于他手下土匪众多,比三胖子的下达河这伙柳子规模大得多,且据说冯德麟专挑大买卖下手,因而迅速发家,从起初的十几人,短短几年便发展到二三百人,而且装备精良。听闻冯德麟为方便行事且避免被官府剿灭,在俄国和日本人那里斥巨资购置大量军火来武装这伙土匪,据说他的手下清一色配备盒子炮和德国大镜面,正因如此,其匪伙发展迅猛。
这里插一句,奉天乃至整个东北匪患猖獗的主要原因在于,大量关内人闯关东来到东北后,奉天的官府依旧沿用“禁关令”废除前的治安力量。据统计,清朝于 1860 年正式废除“禁关令”时,奉天人口 257 万,然而到民国成立的 1912 年,奉天人口已增至 1411 万,人口竟翻了 12 倍之多,平均每年新增人口达 22 万多。但此时的大清内忧外患,直至 1907 年大清才在东北废除军府制,设立黑龙江、吉林、奉天三省,并建立东三省总督制,此时大清才在东北构建起正式且有效的治安力量。而此时的奉天,治安力量与“禁关令”废除前相比,虽有增加但十分有限,完全无力为新增至千万人口的奉天建立起有效的治安体系。并且在甲午中日战争中,奉天仅有的防务力量还被日本人歼灭大半,当时的朝廷摇摇欲坠,更无能力和资金支撑奉天的防务和治安,致使奉天的防务和治安力量只能勉强维持城市及周边的治安,对于山区和农村则无暇顾及,从而导致土匪猖獗。后来无奈之下,地方乡绅纷纷出资组建保险队来保卫村庄,效果不错,但并非保险队有多厉害,而是收了钱的这些保险队大多与当地土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有的土匪直接干起了保险队的活儿。哪个村庄给钱他们就不抢,还会予以保护,不让其他土匪来抢,因为他们有武器有人手,再加上土匪之间也有往来,在各种“人情世故”、武力威胁以及利益分配下,保险队的出现让奉天的治安出人意料地有所好转,但百姓们还是付出了本不该他们承担的费用,使得原本就不富裕的百姓更加贫困。
然而并非所有百姓都买了“保险”,而且土匪终究是土匪,他们会挑较远的村庄抢掠。再说保险队这种形式说白了就是土匪收保护费,他们凭借手中的武器和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