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张太傅的事,我比你更恨他,恨他搜刮民脂民膏,恨他胡作非为,草菅人命。他若只是朝堂上的文官,我随便找个理由就能将他抄家灭族,但东南边境,肃南乡军,这两大块近八万主力军,印信还握在他们手中,就如蓝清河的西北蓝家军一样。从大邺建立开始,这样的问题就一直存在,并非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陈十一听了,沉思了许久。
“十一,你的财团,你完全掌握了所有的权力,且上下一心,才能进一步扩大,繁荣昌盛,但朝堂不一样,各种利益牵制,我若是行差踏错半步,朝堂动荡,则天下不宁!”
裴珞疏拉着陈十一的手。
“且让他多活几年,我会将他们一一铲除的。”
陈十一眉眼低垂。
“你是说,要我眼睁睁看着他,寿终正寝吗?”
“然他死后享家族香火供养,受后人祭拜,名垂千古,而献出生命为寒门学子争得一席之地的司徒一家,却永远被冤屈压在地底,永世不能翻身吗?”
“阿珞,我懂你的意思,你不想这世上有更多的争斗和战事,来牵连无辜的百姓,避免血流成河,这是没错的,但世间也不能被这污浊之气淹没了本就不多的正义和良善,所有人都为了吃一口饱饭而忘了信仁勇和,那和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裴珞疏眉头紧蹙。
“十一,你我都是从底层一步步走上来的,你明白,普通百姓,他们的愿望,就是想要安定的生活,想要吃一口饱饭,想亲人在一起免受离别之苦,不希望有战争,不希望有杀戮…”
“可他们已经在受苦了,阿珞,他们辛苦劳作的成果,都被那些世家门阀搜刮得差不多了,他们鬻儿卖女,破家荡产,他们那已经不叫生活了,叫偷生…”
“十一,他们不是毒瘤,剜了就没有了,他们是毒血,蔓延至整个大邺,而我,则需要挖到更多解毒的药草,请到高明的神医,历经漫长的岁月,才能一点一滴地消灭他们,现如今,别说这些这点证据,证明他圈地杀人又怎样,根本就动不了他,会有人给他背锅,有人为他赴死的。”
“没有用的,十一,谁会去告他,谁会去作证,谁会去从容赴死,这世上,又有几个司徒钰呢?”
陈十一沉默着不说话。
裴珞疏抱着陈十一。
“放心,我答应司徒钰的事,就一定会为他办到,我一定会铲除张家门阀,以儆效尤。”
陈十一眼眸静静地看着裴珞疏。
“阿珞,你慢慢地,成了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你看的是大局,我谈的是是非,我都快跟不上了。”
裴珞疏又紧紧拥着陈十一。
“别乱想,大局中也分是非,只是岁月漫长,要徐徐图之。”
陈十一这晚很是难以入睡。
一想到那样恶毒的人,还嚣张地在裴珞疏面前耀武扬威,心里忍不住愤恨。
她辗转反侧,实在睡不着,便起身,拿起弓箭,在她经常练习弓箭的地方开弓。
已是深夜,什么都看不清,但她能听得弓箭射中箭靶的声音。
一声,又一声…
尖锐,直击人心。
御书房内,裴珞疏总觉得心中不安。
前段时日,和陈十一谈论了张太傅的事后,她便再也没有过问这件事。
这可不像她的性子。
她有什么事情想到,便就要做了。
他也未曾见过她如此痛恨厌恶一个人,虽面上未显,但她却越来越沉默了。
他不想让她参与到这些事里面,水太深!
御书房外,岳直求见。
裴珞疏心里一咯噔。
“出什么事了?”
岳直缓了缓气,声音低沉。
“陛下,京都最近涌进来一大批不明人士,属下探查得知,青州云沧公子通过江湖杀手组织无心阁下了一则悬赏令,杀张氏外族人赏银一百两,杀张氏直系赏银千两,如若杀了张太傅…”
“怎样?”
“赏银十万两!”
裴珞疏听了脑子直抽抽。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
十一根本不会干等着的,她一定会有动作,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敢这样干,她难道不知道,这样会将她自己置于险境,有性命之忧吗?
裴珞疏深吸了口气。
“再加派人手,护住宅院,这段时日,暂时别让她外出。”
“是。”
宅院内,陈十一还在练箭,每一支箭都直中靶心,后一支把前一支射落在地。
裴珞疏站在她背后,静静地看着她。
许久,陈十一停了手中的弓箭,回头看见裴珞疏,眉头轻蹙。
“你怎么来了?奏折批完了吗?”
裴珞疏轻声说道。
“十一,把悬赏令给撤了。”
陈十一擦拭弓箭的手停了一会,又继续刚才手上的动作。
“好。”
“他现在暂时不能动,如果可以动他,我早就动手了,根本无需你费那个力气。”
陈十一点头。
“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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