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韫玉身形僵直地立在那里，好半晌，他垂着眼睛，突然一笑，声音轻颤。

“傅含枝，你承认了，你到底还是怨我的。”

甬道漆黑狭窄，此处只有他们两人。

在过往和周遭的刺激下，那些不能被外人所知，不能表露出来的情绪几乎无所遁形。

四周如夜一般的黑暗，轻而易举地勾出了人隐匿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到底相识了三年。

三年啊，哪怕是对着一条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人呢？

她不是无情无欲的神仙，也不是皈依佛门的圣僧。

她只是个有七情六欲的普通人。

她用理智让自己不再靠近那条会咬主人的狗，可是当看着它小心翼翼围着她，可怜努力地冲她摇尾巴，试图像以前那样蹭她的时候，又怎会没有一点点的感伤？

咬人之前的狗啊，是天底下最好最乖的狗。

会保护她，会惯着她，总是高冷的不陪她玩，但会任她在它的地盘撒泼打滚，由着她在它的身上肆无忌惮，纵着她踩在它头上无法无天。

可是后来有一天，它突然变了。

它毫无缘由地咬了她，凶狠地赶她走。

傅含枝沉默了片刻，也笑了。

“我不该怨吗？”她坦然反问。

淡然无波的五个字，宛若一把久久悬在男人心上的刀，在话音落下的那一刻起终于狠狠扎了进去。

像是被这句话怔住，过了好半晌，迟韫玉才又轻轻出了声。

“该啊，该怨的。”

暗色中，无人看清他的神色，只能听见他的嗓音沉哑，微微泛哽，似是在笑，又似在哭。

“…挺好的，怨我…才好。”

音落下，声方渐寂，两人谁都不曾再开口了。

等再次朝前走时，都早已敛好了所有的情绪。

越往里走，便发现越走越宽，最开始只能容下一个人的暗道现在已然可以两人并排行动。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逐渐有了亮光。

顺着这抹亮，傅含枝依稀可见脚下的墙边有很多方才在山上看见的白色花。

白色花的尽头，则是一道雕花纹的石门。

迟韫玉伸手推了推，还未看清里面的物事，一股阴冷的气息便紧接着扑面而来。

傅含枝总觉得这种气息似曾相识，忍不住皱起眉思忖。

这种阴冷带着凉意的气息，她往日好似只在皇祖母的陵寝中感觉到过。

那么这道石门后…

傅含枝瞳孔突然一缩。

只见石门缓缓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墓室，而墓室的中央正安静地躺着一口巨大的棺材。

迟韫玉长眉皱起，抬步往里走。

他眯着眼眸四处打量，一回头便看见少女眼眸紧阖，双手合十，大老远就对着棺材鞠了一躬。

“无意惊扰前辈，前辈勿怪，我们不是坏人，我们只是为了抓坏人…”

“公主，棺材里无人。”他低声道。

闻言，傅含枝这才抬眼往棺材那边仔细看去，棺材通体漆黑，棺材盖早已被打开，放置一边。

这时，她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神色一变。

她竟也大起了胆子，直直朝棺材走去，迟韫玉紧跟在她身后，便看见她蹲在了那个棺材盖旁边。

少女的指尖抚摸着上面赤色与金色的弯曲花纹，沉默了好一会。

半晌，她面色严肃地开口：“太傅，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事情。”

“嗯？”

“我家祖坟被人撅了。”

迟韫玉微微愕然。

他难得有些未曾反应过来，皱着眉头，深沉眸光盯着棺材盖，语气莫名。

“公主是说，这个墓室的主人曾经也是皇室中人？”

“不确定。”傅含枝神色些许复杂。

“只是这个棺材上的花纹和皇陵中的一模一样，这种花纹，画的其实是文殊兰。”

少女解释的声音轻而缓地响起，慢悠悠地落在耳畔。

“文殊兰是大越开国皇后最钟爱的花，它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寓意，意为与君同行。”

“皇后少时曾将自己亲手种下的文殊兰赠予皇帝作为定情信物，后来皇帝成就大业便将那株文殊兰亲手画下，设为了皇室的专属印记，意为与卿相随。”

“这种特殊的花纹，只有傅姓皇室才能认得，同样，也只有帝王家的傅姓子嗣才有资格用。”

“可是…”她语声顿了顿，秀眉微微蹙着，“据我所知，我的祖辈无论男女个个都与对方生同衾死同穴，我从未听过有哪一人的墓寝不在皇陵，还是在这般偏远的地方。”

“更甚至…”

傅含枝站起身，清然的眸光微动，语气莫名有些沉重，“…连碑也不曾立。”

大约是知晓了这墓室主人或许是傅姓先祖，亦或是与先祖有关的人，傅含枝现在倒是没那么惧怕了。

她胆子大了些许，四处转着察看，若有所思地问，“所以这边羲山的秘密便就是这墓穴？”

语声落下，却无人回答。

她疑惑地回眸，就见身后的男人仍然站在棺材盖旁，盯着棺材上的花纹，不知道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