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韫玉从御书房出来时,外面又刮起了寒风,迎面而来如羽毛般的雪花。
宫墙金瓦,上面慢慢铺展着一层素白,脚下积雪松软,不远处有宫女太监在安静地清扫道路。
迟韫玉没犹豫,迎着风雪,踏上出宫的那条路。
这条路他走过了千百遍,早已熟悉到骨子里,可却从没有哪次如这次一般,他心头涌上的是如漫天冰雪似的孤独。
这种感觉自他回府时更甚。
暮色苍茫,雪下得更大了,将本就不明亮的天色映的更加昏暗。
许多户人家已亮起了烛光,围坐在炉火旁细碎轻语,闲话家常。
迟韫玉脚步未停,从这人间红尘路过,回到他自己的府里。
一片安静冷漠,未曾亮起烛光,也没有人等他回家。
曾经也是有的,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过往了。
迟韫玉将沾满雪的大氅脱下,长风将火炉点燃,烛光亮起,温度回升,冷清阴郁的屋内也亮堂温暖起来。
仆从端着食盒敲门进来,长风一边将其拿出摆在桌子上,一边对着从屏风后换完常服走出的男子说道:“大人,快些用膳吧。”
“嗯。”
迟韫玉细致地整理着袖口,掀袍在桌边坐下,抬眸看清桌上的膳食时,却微微一愣。
长风解释道:“这是下午那会大人进宫后,太子殿下遣人送来的。”
迟韫玉眼眸微动,喉间有些莫名发痒。
“来人还带了太子殿下的口信,说大人府上的厨子告假了不打紧,公务忙不能在东宫用膳也不打紧,他遣人打包送到府里来就是,万不会教大人饿着肚子办差。”
“说来也奇怪。”
长风挠了挠后脑勺,疑惑道:“太子殿下为什么会说咱们府上厨子告假了?今日厨房那边还来问大人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膳食呢。”
迟韫玉自然不会同他说真相为何,敛了敛神色,轻描淡写地岔开了话题。
“你放在门口的是什么?”
闻言,长风这才想起来,他一拍脑袋,回身从门口抱了盆兰花进来,叶子都冻得打蔫了。
男人顺着他动作望去,淡冷的目光落在蔫蔫的兰花上时,似突然想起什么,眸光猛地一滞。
“之前大人你说这花看着碍眼,便让我给搬出去,我本来想着先放我那,结果事一忙就给耽误了。”
长风叹了口气,有些后悔:“这不是前几日下雪,这兰花就给一直忘在外面了,下午瞧见时,叶子都冻坏了。”
“若是让公主下回来瞧见,怕是会心疼不已,少不得责问小人。”
长风说起事来便克制不住自己话多,丝毫没意识到此刻因他提到一句公主,面前男人的静默和凝滞。
他甚至还狗胆包天地哪壶不开提哪壶。
“说起来,公主也有好些日子不曾来了…”
无人应声。
直到此刻长风才从一室莫名的安静中回过神来,他声音不自觉越来越小,在冷死人的气氛中陡然想起来那日两人的不虞。
他心底懊恼不已,正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男人却好似没有生气,只是沉默地看着那盆公主留下的兰花。
长风见他迟迟不语,也拿不准他的意图,抱着花盆准备先行离开,却不想被迟韫玉喊住。
“把花搬回来吧。”男人嗓音轻哑。
长风愣了一下,自然照做。
走到原先放兰花的架子旁,从未关好的雕窗朝外看了一眼,瞥见满目风雪,他忍不住惊呼一声:“大人,还好你回来的早,外头雪可又大了。”
他赶紧扶着窗棂掩好,然后将花盆放在架子上。
他又忍不住絮叨:“这花放在这里,大人可再不能像往日一般大开窗户任风吹了,兰花娇气,受不了冻,还得需日日精心爱护…”
啰哩啰嗦的语声传来耳畔,迟韫玉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半晌才低低嗯了一声。
窗外,寂静深暗的天色中,雪花如羽毛般缓缓地落下。
“阿姊,又下雪了。”
傅怀朝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他想起自家阿姊不喜雪天,便说道:“今夜就住在东宫吧。”
傅含枝正窝在软榻上看杂记,闻言,打着哈欠应了。
——
翌日一大早,两姐弟一同去栖凰殿请安。
元后坐在软榻上,手上翻着个话本:“枝枝啊,听说你表姐回来了,明日你起个早,去找你表哥,等他下朝后将人带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傅含枝疑惑:“表姐回来了,和表哥进宫有什么关系?若是母后想见表姐,给府里传个信就是了,为何如此?”
“非也。”
元后笑看她一眼,抬手招她去跟前,小声道:“你还不晓得吧,你表姐这次回来,还顺道在外头拐了个夫君。”
“你母后啊我这心里头好奇得很。”
她合上话本子,轻轻一叹:“但你也晓得,若是我亲自去传信,那势必会府上人人皆知严阵以待,委实没那个必要,我呀,就是八卦。”
元后朝她轻眨眨眼。
傅含枝明白了,她没忍住笑,恍然大悟般颔首:“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