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今朝喝得有点儿多。
他轻轻闭了闭眼,任由微凉的夜风吹在脸上,伸手去接一片飘落的花瓣。
然而有人比他抢先一步。
折扇接住花瓣,在谢今朝掌心轻轻一点,于不经意中带起微不可查的酥麻触感。
旋即收回。
谢今朝微微仰头,看向来人。
面前是神清骨秀,风华无双的年轻公子。
许是花色太艳,反衬得对方眉目略显冷清。
像是抓不牢的水中月。
谢今朝没有丝毫意外。
他只是道:“长宁呢?”
“我让他先回去休息了。”
付惊鸿俯下身来,盯住谢今朝的眼睛,语气抱怨:“看花干什么不叫我?”
这一刻的花香太浓郁,呛得谢今朝呼吸不畅。
上头的酒意让他摒弃如影随形的贵公子作派,冷冰冰道:“因为你混蛋。”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惹得付惊鸿哈哈大笑起来。
“这两个字可不符合你的气质。”
折扇“啪”的一声打开,付惊鸿拂落其上的花瓣,懒洋洋道:“你跟我学坏了啊,谢大人。”
谢今朝抿了抿唇。从小到大,他都是个情绪挺稳定的人。少时可能还有意气,如今就是心如止水。可为什么只要碰上这个人,他就会变得如此幼稚?
他以为重逢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们或许会像所有已经长大的人那样,与许久未见的幼时玩伴疏离,再怎么努力也回不到从前。
到时候许多话就不是不想说。
而是不能说,不敢说。
毕竟人心总是如此。
盼望你可以过的好,却永远不盼望你过得比我更好。
所以身份地位阶级不同的人很难深交。
比如赵元琢和姚文瑛。
那怕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点儿优越,也有可能让姚文瑛觉得不公平,觉得意难平。
赵元琢根本不明白,姚文瑛的改变并不是难以预料的。
从他再一次见到对方那天起,隐患就已经在彼此之间埋下了。
他所有的示好和关心,落在姚文瑛眼里都有可能变成另外一个意思。
变成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施舍。
每个人都有初心。
守住初心太难了。
所以谢今朝坚持把付惊鸿摆在比自己更高的位置。
可事实上,从始至终付惊鸿都没有变过。
真正变的人是他。
想不开的也是他。
酒意在这一刻再次涌上,谢今朝微微侧头,目光似极了江南三月的烟雨。
春色无边。
付惊鸿良久没等到谢今朝的回应。
低眸时就看到对方目光迷离,白玉般的脸上泛起了红潮。
付惊鸿一怔,随即无声的笑起来。
他道:“不能喝就少喝点儿,又没有人逼你。晚上风凉,我还是先送你回房休息吧。”
说着,就要伸手去推轮椅。
然而谢今朝一会儿迷糊,一会儿又挺清醒。
见付惊鸿要来推他回房,他一把扣住对方的手,斩钉截铁的道:“不回。”
顿了顿,他又道:“你让我回去我就回去,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因为酒量有限,谢今朝喝酒向来有节制,一般是能不喝就不喝。
就算遇上特殊情况不得不喝,在江南的时候从来也没超过三杯。
这亦是付惊鸿第一回见他喝多。
那张本来就好看到了极致的脸,在微微带些凉意的夜风里染上一丝迷离的红潮。
那双永远都含着情愫的眼,成了一泓动人心魄的春水。
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酒意上涌,莫名觉出些燥意来。
付惊鸿随手扯了扯衣领,而后放缓了声音,看着谢今朝道:“那谢大人要怎么样才能觉得有面子?”
谢今朝没有回答。
他仰起头来,静静的看了付惊鸿片刻,忽然伸手去抓对方手里的扇子。
力道用的不大。
但谢今朝微凉的指尖碰在付惊鸿手上,他竟然蓦地就松了手。
谢今朝很容易的将他的扇子抓在手里,用扇子点了点轮椅的扶手。
他道:“我讨厌这个。”
这破玩意儿,困住他此后余生。
让他走遍天下的梦想化作一场泡影一场空。
付惊鸿可以到平凉关去。
可他不行。
薛远道的确需要一个军师。
但那个人不一定非要是付惊鸿,其实也可以是他。
可是沈燃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付惊鸿也从来没有想过让他去。
付惊鸿若不来,谢今朝就需要留在盛京城稳定局势。
付惊鸿若来了,那他才是沈燃眼里最合适去辅助薛远道的人选。
谢今朝忽然觉得很可笑。
所有的人都觉得他聪明。
可他明明就是蠢到家了。
他想妥善安置谢长宁,结果却险些让谢长宁丢了性命。
他想把付惊鸿从付家那个火坑里拽出来,结果付惊鸿转身又毫不犹豫跳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