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崔元卿淡淡出声。
程颂安回首望了望,冲海棠道:“去春晖园,说我受了惊,想让祖母过来。”
海棠立即答应着去了。
程颂安又吩咐蔷薇准备热水,丫鬟婆子一律不许进屋,这才转身回到内室,有些不悦地问道:“做什么回来?不怕连累我们?”
“你,真的怕我连累你?”崔元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但说出的话中气仍旧充足。
程颂安瞥了他一眼:“是。”
崔元卿无奈地笑了一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个本该下江南的人最不会被怀疑。”
他后背上的血已经干了,那支袖箭被削去一截,尚有一半扎在里面,想必是崔元卿自己也不敢贸然拔掉。
“大夫一会儿过来。”程颂安坐在他对面的榻上,静静地道,“你去床上趴着。”
崔元卿盘着腿,没有动,抬眸看了一下,见她始终没有要过来查看他伤势的样子,心中微涩,淡淡道:“没得弄脏你的床。”
程颂安嗤笑一声:“不是有你的一半么?这会子讲究什么?我自有干净地方睡。”
崔元卿紧紧闭了嘴,直直盯着地面,良久才道:“程颂安,我有些疼。”
程颂安端起茶盏的手抖了一下,这几个字,竟是从杀人不眨眼的崔元卿嘴里说出来的?她不敢置信地望了回去,但见他面色惨白,双拳紧紧攥着,似乎真的是在强忍着痛楚。
“我有些疼”这四个字,带了些委屈和祈求,让她的心有那么一瞬,忽然软了下来。但片刻之后,她又冷静地道:“崔大人忍耐些,大夫马上就来。”
崔元卿抬起头,如墨的黑眸像是沁润在湖水中,清澈明净,从来都是运筹帷幄甚至睥睨天下的天之骄子,此刻也不过如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平凡的人,他道:“你抱抱我。”
程颂安半眯了眸子,静静看他做戏。出去时在马车里做出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转眼就能持剑进鸿宴楼刺杀瑾王。
这会儿不定又怎么骗她,她扁了下嘴角道:“说什么疯话,祖母跟大夫即刻就来,成什么体统?”
“那你被陆轻山抱上马车便有体统了?”崔元卿克制着情绪,但那份酸涩掩饰不住,“你与他隔帘相谈甚久,又成何体统?”
程颂安愕然,他那个时候不是已经走了?
“你怎么知道?”她好奇地问道,却也并不因此觉得有什么羞愧的,她没有做错什么。
崔元卿沉默了一下,垂着头没说话,他若不亲眼见到她安全离去,怎么可能自己独自走掉?只是这一顿,便看到明战上前关怀她,陆轻山更是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他从来不知道,她便是嫁了人,也能被这么多人觊觎。
“怎么,喝醋了?”程颂安见他不答,冷嗤一声问道,语气里尽是不屑。他能跟她的庶妹说纠缠便纠缠,说了断便了断,全然不把她的感受当回事。今日她不过是被正常关心,他就这么质问。
“是,我吃醋了。”崔元卿抬了头,语气里满是挫败,他定定望着她,“你能被别的男人抱,我求你,你都不抱我。”
程颂安内心再次掀起惊涛骇浪,他吃醋?他连她在他心中算什么身份都答不上来,吃的是什么醋?不过是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被挑战罢了!
任何一个男人,哪怕他是个乞丐,但凡有个妻子,关起门来,他也是屋里的皇帝,是这个女人的天。更何况面前这个未来的首辅大人崔元卿,他才容忍不了自己的女人被别的男人抱了一路,说到底,他不过是将她当做自己的一个玩意儿,不容别人染指罢了。
“呵,崔大人,别说的你对我有什么情意似的,我坦坦荡荡,自不用跟你解释什么。”程颂安忍着身上的血腥味,不耐地道。
崔元卿霍然站起,走到她面前,已然克制不住情绪,带着气道:“程颂安,你到底是为什么,对我有这么深的恨意?你肯为了救我做人质,又不惜伤害自己让我逃走,却又为什么总是转眼就变了态度?”
程颂安握着拳头,平静地道:“我不喜欢你说这些,也不愿听。别自作多情,我们在同一条船上,救你便是救我自己。”
“让我冷冷清清过些安生日子不行么?以前你并不想娶我,是我执迷不悟,那原也怪你不得,你恨我、怨我,我都认下。因此成婚时,你说要让我后悔一辈子,我并无异议,我们之间,还那样相敬如宾即可。”
崔元卿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有些许愤怒,只是这些愤怒却不知向谁发泄。
程颂安说完便离了内室,向蔷薇询问热水、纱布准备好了没有,之后便在廊下等余老太太。
她的身影被廊上悬着的灯笼里烛光映的很清楚,一身赭黄镶领杏色交领长袄上血迹斑斑,却不显污浊,只让她多了一份遗世独立的清冷之姿,她再无一丝幼时的活泼古怪,却也与京中传闻的端庄贤淑不同。
崔元卿愈发看不透她。
“祖母!”程颂安出声唤道,伸长了脖子往后看,却发现并无大夫的身影。
她原以为余老太太在府门前故意昏厥,是为了将大夫请进府中,再从春晖园里进行挑选得力且信得过的,一并带过来。但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