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下来,陆轻山早都下衙了,崔元卿竟然还穿着官袍,难道他比陆轻山要忙许多么?
程颂安正要闪回屋里去,却不料崔元卿一下子就看到了她,如刀的眼神射过来,如利箭一般将她死死钉在那里。
“下来!”崔元卿张口,明明隔着两层楼,声音传不过来,但却莫名给人一种压迫感,那不高的声音似乎能穿破两层楼高,清清楚楚印在耳中。
牡丹吓得赶紧扯了扯程颂安的袖子道:“姑娘,大人果然是叫你回府呢,我们快下去。”
程颂安知道崔元卿那个表情,如果她这会儿不下去,他一定会亲自上来把她抓下去,那岂不丢人,还是乖乖下去的好。
于是主仆两个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做贼般慌慌张张从三楼往下跑,下到一楼的时候,崔元卿脸色阴沉地站在楼梯口,半仰着头,扫了一眼她们手中的东西。
程颂安不惧他,停在楼梯拐角处道:“大人说过的,不让我花嫁妆钱,我又想买首饰,那就只好从谏如流,花您的俸禄了。”
崔元卿冷哼了一声:“你喝酒了?”
程颂安这才有些踌躇,她的确喝了不少,还没下去,崔元卿都闻到酒味儿了,若这会儿回家,必定给余老太太知道,明日盘问她为何独自出来喝闷酒,那就麻烦了。
见她不答,崔元卿那张如玉的脸上,隐隐罩了一层阴影,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还不快下来?”
程颂安也不知怎么,心中一乱,头又发昏,竟一脚踩空了,整个人扑地摔下楼梯,并滚了下去。
“程颂安!”
程颂安在撞向楼梯栏杆昏过去之前,看到崔元卿瞪大了眼睛,神色紧张地伸出双手扑上来接她,但距离有些远,他纵身跃过来,也只刚刚够到她的衣角。
然后程颂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筠香馆了。
余老太太坐在床头掉眼泪,张氏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不住劝慰。
“祖母,母亲!”程颂安揉着发胀的脑袋,试图从床上坐起来。
刚起了个身,就被余老太太按住,高声道:“快躺下,不许动,头还疼不疼?”
程颂安微微摇了摇脑袋,并不疼,也没感觉受了多重的伤:“祖母,我没事儿。”
余老太太嗔道:“我就知道你是为了元儿。他为此次秋闱做监考官,三天没下衙了,你一早出去,定是想为他接风洗尘,哪知他竟错过了,又去鸿宴楼寻你,却不料竟让你摔成这样!”
秋闱,监考官?
程颂安捧着脑袋想了一下,如今是八月,确实是举行秋闱的日子,崔元卿不是去哄程挽心,而是在做监考官。
她先入为主,竟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那相公人呢?”程颂安问道。
在她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刹那,崔元卿会露出那样紧张的神情,还扑过来接她,是她完全没想过的事,他竟然也会有关心她的时候吗?
张氏接口道:“你祖母让他去看着煎药了。”
正说着,崔元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她醒了,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漫不经心对余老太太和张氏道:“只是吃多了酒,晃晕的,没有什么大碍,祖母和母亲先回去吧。”
余老太太几乎要把拐杖敲在他身上:“她身子骨弱,你又不是不知,做什么让她吃冷酒?”
崔元卿垂着头,也不反驳:“孙儿以后不敢了。”
程颂安惊讶地望着他,他竟然没跟她们二人说是她自己吃的酒么?
余老太太看了一眼他手中的汤药,也便起了身,对张氏道:“咱们先回去,让他在这将功赎罪,伺候云黛吃药。”
张氏虽不满让儿子伺候儿媳,但碍着老太太的面,也不得不答应。
两个人刚走了两步,余老太太忽又转到西次间,再出来的时候,连张氏也不再维护崔元卿,直接劈头盖脸冲着他道:“让你从书房搬出来,你就是这么搬的?你是成心让崔家绝后是不是?”
崔元卿咬着牙,下颌线绷的紧紧的,没有出声。
投桃报李,程颂安见他受责,便也替他分辩道:“母亲错怪相公了,这两日我常在西次间练琴,有时候也会看会儿书,乏了懒得回卧房,便让海棠收拾一床被褥,午间就在那儿休息,不是相公睡的。”
崔元卿掀了下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了头,道:“母亲放心,子嗣之事,儿子不敢怠慢。”
张氏和余老太太这才满意地回去了。
她们二人前脚刚走,崔元卿脸又漠然如初,将药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冷冷道:“别装死,起来自己喝。”
程颂安讪讪地坐起来,闻了闻药味儿,脸上皱成一团:“我既然根本就没撞到,为何还要吃药?这苦汤子,我不喝它。”
崔元卿冷哼一声:“补补你的脑子,省得整日做出没头没脑之事来。”
程颂安气道:“谁没头没脑了?”
崔元卿瞥了她一眼:“既买那么多东西,为何不多带两个人出门?若将几个丫头都带上,也不至摔下来。”
程颂安一怔,他在鸿宴楼皱眉看她手中的东西,不是责她乱买,而是怪她没多带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