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更是如此了,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抽象的东西,只是人类这个群体需要彼此维系的纽带,很多群居的动物都有这种习性,通过长期的社交来维持族群的和谐稳定,只不过人类给这种纽带起了一个名字,叫作“爱”。
所罗门从未“爱”过任何人,也认为自己不需要任何人的“爱”,但他现在确实需要一根纽带,让自己在独立前能够依附这个以埃斐为核心构建而成的族群。
埃斐的存在不同于常人,她不是按照神所规定的固有规则行动的,她是可怕的未知,是沙漠中隐藏的溶蚀孔隙,他需要非常谨慎才能抓住一个机会。
于是他转过身,装作懵懂地看着她。这段时间他一直有在观察塔玛,总结了几个具有塔玛特点的表现,这种雾蒙蒙的天真表情是其中一种:“可如果是猊下的话,就没有关系吧?”他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温驯的、姗姗来迟的微笑,“因为我相信您呀。”
然而,埃斐并未如他预料中那般,露出动容或怜惜的表情——与之相反,她沉默地打量了他一会儿,那无声充满压迫力的目光让他感觉头皮发麻,一股慑人的凉意沿着背脊攀爬而上。
他小心翼翼地问道:“猊下……?”
埃斐没有回答。半晌过去,她才端起水盆,将剩余的温水倒在他的头上,将泡沫冲刷干净。
所罗门有点摸不准她的反应,如果对方生气了,就不应该继续帮他洗头,而是直接把水盆扣在他头上,把他变成可怜的落汤鸡;如果说她有所触动……那可真是太不容易感觉到了,她脸上的表情就像坚硬的山岩一样,纹丝未动。
做完这一切后,她忽然伸出手,掐住他的脸往两边扯。
所罗门吓了一跳。
“我很清楚你是谁,耶底底亚。”她说,“我也很清楚真正的你是怎样的性格,所以不用在我面前伪装什么,我知道那是假的。”
他下意识地想要吞咽唾沫,结果忘记了自己的嘴已经成了两扇卸了的门,被潮湿的水汽呛了一下。
“但我也知道,这不全是你的错。”埃斐松开了手,“我见过很多孩子,在他们的家庭里并不受父母的疼爱,于是不得不伪装成父母喜欢的样子,只为了祈求一点关怀。虽然我不觉得你需要从我身上获取这种感情……也许是有别的原因吧。无论如何,为了生存而把真实的自己隐藏起来,是人类的一种趋利避害的天性,没有指责的必要。”
当她即将推开房门时,所罗门轻声问道:“所以您没有因为这件事讨厌我吗?”
“我很少因为这种小事而去喜欢或讨厌一个人。”对方说,“从另一方面来说,你大可以放松一点……我不会因为见到了你的真面目而厌恶你,所以你也没必要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
咔哒——门关上了,埃斐离开了,只剩下了空气中那股植物混合着羊油的气息,所罗门忽然感觉胸口滋生出了一股强烈的寂寥。
不知是为对方刚才的那番话所触动,还是源于被对方独自留在房间里的现状,所罗门坐在木板凳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将身体蜷缩起来。他的皮肤热腾腾的,散发出植物带着苦涩的香气。
那是干净的气味——可他看着水滴慢慢从发梢滴落,热水的余温逐渐褪去,联想到那个女人正在离他越来越远,他将脸埋进膝盖里,第一次有了一种难过到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第139章
“您要出门吗?”
“我之前看中了几支可以搭伙的商队, 今天打算去和他们谈一谈。”埃斐的视线从男孩羊毛般蓬松的长发,扫到他手里灰扑扑的披风,“你要和我一起出门?”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话虽如此, 所罗门已经自顾自地把披风穿上了。
不同于昨天那副怯生生的神态,他今天似乎坦诚地展现出了真正的自己——以他的年纪而言,有点过分冷静——以至于显得有些冷漠的模样。但他的冷漠又并非是见惯了人情冷暖,热情被逐渐消磨殆尽的结果,更像是天生就缺乏情感的表现。
由于大卫没有公开神谕,这位被神钦定的继承人一直过着低调的生活。埃斐在宫廷里见过他几次,大多只是远远地看着,偶尔也会与闻一些有关于他的消息,基本是从大卫口中得知的,当然也不免沾染他本人的主观色彩。
“真是一个无趣的孩子啊。”那时的大卫是这样抱怨的, “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有着聪明的头脑,却不用它却做什么有趣的事,整天就只知道'正确'、 '有效'什么的,不觉得生活很沉闷吗?”
“……恕我直言, 您那有趣的生活是建立在大臣们沉闷而无趣的加班生活上的。”
“就是嘛,正常来说不会有人想要工作吧?”别说愧疚了,他的语气简直是理直气壮,“'嗯,今天天气真好,是时候把工作丢给宰相自己出去玩了'— —居然会存在完全没有这种想法的人,不能理解!”
当时的她在“回答他的问题”和“揍他一顿”之间犹豫了一会儿, 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后者:“作为国王,你会希望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