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身上有一种野性的、放肆的美,再加上那双眼睛——那使人看上去那么诚恳,热切的目光,仿佛她已经被眼前之人身上无可比拟的伟大光辉所驯化,她的每一句赞同,每一次点头,都是她内心最真诚不过的反应,并且她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为沐浴这份光辉而献身了。
有些人是非常需要这种肯定的,尽管他们本人可能没有察觉到这种渴求,比如说伊什塔尔,比如说……尼普尔王。
想当初,他还对猊下挑选了这么一个野丫头去红庙表示了疑虑,然而事实证明了一切,完美的选择往往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她总是对的。
享受完了美酒和烤鸟雀,接下来的菜基本都是塔木卡所熟悉的了。
烤鸟雀的味道确实不错,他从骨与肉中品尝到了喜欢的香料的味道——唯一可惜的是,尼普尔王似乎很期待他食不知味的样子,这道菜暗示着他已经拔除了猊下安插在尼普尔的线人。
对于塔木卡而言,其实清理得不是那么干净,但一切都无所谓了,猊下身上的奇迹已经泯灭,她无法再从悲伤与苦难中死而复生,鸟儿们又该去谁的耳边歌唱呢?
太阳渐渐攀升到了最高点,他所坐的位置刚好暴露在午日的阳光下,强烈的光照让他头晕目眩,黏腻的汗水如同一层油膜覆盖在他的皮肤上,令他感到难受……唉,胖子就是会有这种苦恼。
周围都是人声,尼普尔王的笑声,米莉图姆的奉承,宫仆们的窃窃私语,热风吹动垂帘和树叶时窸窣的声响——可他什么也听不到,空气中唯有静谧,仿佛这个世界的一切都离开了他,塔木卡只听到了自己的呼吸,粗沉得像是狗在喘气。
直到一声可怕的、几乎撼动了大地的巨响从远方传来,他的意识才重新回到这具身体里。
“原来已经正午了。”他喃喃着,不由得从座位上起身,朝光照更热烈的方向走去,“真是可怕的动静,难怪猊下坚持要把它们放在城外储存……”
“怎么回事?”尼普尔王杯里的酒洒了大半,“塔木卡卿,你在干什么——啊啊啊!!”
话音未落,他的质问倏地变成了凄厉的惨叫。
“真吵。”米莉图姆将餐刀从他的右眼眶拔了出来,然后用力捅进了他的左眼。
尼普尔王发出更加尖锐的哭嚎,隐约夹杂着呜咽——紧接着,更多可怖的爆炸声响起,盖过了尼普尔王的声音,它们如此紧密、有力,好似有人在用拳头用力击打另一个人的腹部。
“吾要杀了你们!”尼普尔王大喊道,“来人啊,人呢?!杀了他们!杀了这两只老鼠!”
短暂的惊愕后,回过神的士兵们纷纷围堵过来,他们先是割开了米莉图姆的喉咙,然后将长/枪尖对准了他,刀尖没入皮肉的时候锐利而冰冷,然而鲜血和油脂从伤口里渗出,抚平了这令人战栗的寒冷,还让他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塔木卡张开双臂,第一次如此发自真心地笑了出来,他看着在场所有拿着兵刃的尼普尔士兵,忽然觉得每一张面孔都像他的家人那样亲切,他多想走近他们,让他们每个人都能获得一个拥抱。
“城墙塌了!”一个仆从惊声叫道——就好像一只土拨鼠尖叫了之后,他的同伴也会接连发出尖叫一样,厅堂里霎时被各种嘈杂的声音挤满了。
“洪水!洪水冲进城里了!”
“怎么会这样?!”
尼普尔王嘶哑的叫喊几乎淹没在了这纷繁错杂的音浪中:“什么洪水?吾的河坝呢?乌图姆在哪里?吾要见他,把他叫来觐见!”
然而没有人再理会他了,塔木卡看着他们丢盔卸甲,慌忙寻找着逃命的路,把他们瞎了眼的君王丢在了冰冷的宫殿,和一个谋反者留在一起。
洪水已经淹没了泰半的城市,塔木卡甚至能听到水流奔腾的涌动声,不若火焰舔舐房屋时那般扰人,但有着同样可怕的力量。
“真是可怜啊,我尊贵的尼普尔王。”他细声细气地说道,“我对乌鲁克……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但至少……即使是在最危急的关头,乌鲁克的百姓也没有抛弃他们的王。 t”
“我要杀了他们……”尼普尔王的低喃里掺杂着颤抖,忽然开始撕扯自己的脸皮,鲜血流下他的面颊,犹如两道红色的泪痕,“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如果恩利尔没有任命自己的人间代行者,尼普尔的情况恐怕还不至于如此糟糕,人间代行者与守护神是共享一部分神权的,他之眼即为神之所视,他之气即为神之吐息,这种联结使神明与这片土地的联系更加紧密,也让神明更容易受到这种联系的反噬。
洪水已经摧毁了用泥砖搭建的宫墙,水流没过了他的膝盖,也淹没了死去的米莉图姆——那个女孩死前仍面带微笑,希望她能在黑甜的梦中和母亲团聚。
塔木卡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但他还是努力地走出了大厅,让更多的阳光照在自己身上。
洪水冰凉地打在皮肤上,一下比一下重,但他此刻心中充满了安逸,仿佛回到了母亲的子宫里,被温暖的羊水所包围——在过去了那么久之后,他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美丽。
他高举双手,十根手指如同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