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所做出的决定依然不容置疑,在苍白而漫长的循环中,她逐渐迷失了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她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穿过了多少门,有一次她试着回头朝来时的方向折返,可穿过金属门后,她又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在朝原本的方向前进。
“嘘——”
四周的壁灯暗了下去,在一片漆黑中,她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不耐烦啊。”那个声音如是说道,“现在正是精彩的地方呢。”
话音刚落,她听到咔哒一声,然后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鞋底踩过枯叶时会发出的,古老的放映机正在咬合胶卷,照在白色的墙壁上。
电影的画面异常昏暗,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凄冷的灰色雾雨中,到处都可以看见五光十色的荧光灯,人群熙熙攘攘,川流不息,但只是加重了那种难以言说的冷峻感。
屏幕中央,金色短发的男人走进了一间小屋,门的上方镶嵌着一个巨大的塑料眼球,墙壁上用油漆歪歪扭扭地写着几个方块字“中国人好,美国人不”①。
尽管一进门就见到了自己的目标,男人还是慢条斯理地环视了一圈,最后才将目光落到对方身上。
“Fiery the Angels rose(天使如火般坠落)。”他低吟道,“Deep thunder roll\'d Around their shores, burning with the fires of Orc(海岸四处咆哮着雷声,燃烧着兽人的火焰)。”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
“怎么了?”那个声音问道。
“你不觉得这很蠢吗?”她回答,“莫名其妙开始念诗什么的,像是这个角色在卖弄自己,反而一点也不像是有学识的人。”
“这几句诗改编自一本叫《美国一个预言》的诗集。”对方说道,“有趣的是,这本诗集的作者威廉·布莱克是一位英国诗人,他用神话寓言的方式讲述了整个美国从殖民地独立为一个国家的故事。”
“所以?”
“如果角色的台词与电影的核心主题有关,那么无论它多么装神弄鬼,都算不上卖弄。”那个声音回答,“人类因为不甘屈服于造物主定下的命运,选择通过抗争获取独立和自由,是一种合理且必然的历史过程,罗伊作为复制人想要突破人类给予的寿命枷锁,获得真正的自由,也是合理且必然的,它就像世界上的任何一条真理那样正确,不容置疑。”
“人类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出了复制人,就像神明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了人类一样……”
那个声音愈来愈轻,屏幕上的投影也愈来愈暗,唯独那个金发男人的声音依然清晰。
“但愿你能目睹我用你设计的这双眼睛看到的东西……”
…………………………
…………
“猊下?”
缇克曼努一回过神,就对上了西杜丽充满忧虑的表情:“您感觉身体还好吗?是哪里还没有痊愈吗?”
她晃了晃脑袋,试图把那些萦绕的梦境碎片抛之脑后,“我没……”
一道惊雷般的巨响打断了她的话——据说这种动静已经持续了三天三夜(如果白庙供奉的安努神像不是一座纯粹的石塑,那他可真是一个大瞌睡虫),乌鲁克上空的玛那浓度已经上升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空气中的潮湿有了一丝蜇人的感觉,丝丝缕缕地渗进皮肤,身体的每一处都扩散出阵阵绵密的痒痛。
在这样压抑又折磨的环境下过了三天三夜,乌鲁克的百姓居然还没有拿起棍棒冲进王宫里造反,真是一个奇迹……如果是她的话,第一天就要拎着树脂浸过的鞭子,把这个国家的主人抽得满王宫跑。
缇克曼努压抑着情绪走过了大半个王宫,但怒火还是在看到白庙现状的一刻不可遏制地爆发了。
与其说那是白庙,不如说是一堆白色建筑的残骸——甚至更刻薄一点,建筑废料的堆积场。肉眼可见之处没有任何保留完好的建筑物,如果不是知道实情,缇克曼努差点以为在她离开的这几天,有一个迷了路的独眼巨人在这里不小心摔倒了,而且屁股不偏不倚地坐在了白庙上。
神庙内部的穹顶已经被损坏得半点不剩,仿佛它本来就是按照一个没有盖子的罐头设计出来的,几根石柱孤零零地立在一旁,长短不一,较高的石柱大多隐没在阴影中,原本精致的浮雕已经被飞走的砂石磨损殆尽,而矮的几乎就是一个树墩。
缇克曼努感受着每次大地震颤后从残骸上落下的灰尘和碎屑,乒铃乓啷,像是砸在地上的钱币。
“你们两个……”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一头暴怒的母狮喉咙里发出来的,“都给我滚下来。”
时间仿佛一瞬间凝固了,那两道身影倏地僵住——尽管上一秒他们还像迅光般在空中疾驰,几乎要撕裂整个天际,并且在短暂降落时给予这片大地(以及乌鲁克的财政)毁灭性的打击——但在下一个刹那,硝烟、空气中的玛那、皮肤上蔓延的刺痛,还有那些让人永无宁静的轰鸣,忽然间都消失了,就连缇克曼努自己都感到惊讶,她一直知道自己是一个具有权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