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价降的快,证明老百姓兜里的钱少,没有钱,集市就运转不起来,商人也就不乐意往城里来。
一个县城,若连商人不愿意进来,说明这个地方十分穷苦。
当县令的,就得对症下药,或是提高粮食的收成,或者想法子种一些能卖钱的东西。
比如说梧桐县的橘子。
有钱挣,商人闻风而来,既会带来外面的商品,也会顺便采买其他东西,钱就流通起来了,县城富裕,酒楼商铺多,挣钱的营生也多。
但粮食价钱低是好事,证明收成好,老百姓都能吃饱穿暖。
庄先生尽量用浅显的话把这些道理讲了,下面的学生有的拿笔记,有的互相探讨,叽叽喳喳的,像春日里的雏鸟,褪去稚毛的时候,就是展翅高飞的那天。
赵六郎九岁还没学习策论,但蓉宝嘉宝七岁时,已经拿笔把很多道理都写了一遍。
庄先生又问了李为先他们的看法,也是讲县里粮价,同时又说到食铺,粮食价高的时候,县里很多小食摊饭馆都没有开门做生意。
李为先觉得是粮食太贵的原因。
庄先生晒然,解释说,“小食摊饭馆价钱便宜,普通老百姓才愿意上门。如今粮价贵,店里的东西也贵,老百姓吃不起,就没有生意,自然也就关门了。大酒楼来往的都是豪商显贵,他们并不在乎这点钱,所以客人愿意去。”
李为先“哦”了一声,埋头苦写。
外门天气灰蒙蒙的,看着似要下大雨,庄先生把手里的书和戒尺都收起来,说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变天了,先生与好友有约,要去赴一场秋宴,今年的授衣假便早些放。”
讲堂内先是一寂,随后欢呼出声。
庄先生咳了两声,“九月中旬到十月中旬,课业不可荒废。每日晨起早读,临帖习字,文章通背三十篇,大字六十张,读两本新书,不可看闲书,更不可不看。”
他的声音一顿,课堂里众人也随之吸着一口气,“今天辩了‘物价’一题,得要写一篇文章……”
蓉宝抓着头发,“先生,我们还没学写文章呢。”
庄先生微微一笑,“还有五日,可得好好学啊!”
蓉宝掰着手指头数,再过五天,刚好就是九月十号,她心里更担心另一个事,“先生,要是学不会怎么办?”
庄先生笑而不语。
这么大年纪会写什么文章,只是他想看看,这群学生,用自己的眼睛去看世事,能说出什么道理。
破题之法很多,端看这群孩子如何想了,或许能看到一些先生都看不到的事。
可写粮价高涨的利害,也可写商人的好坏,还可引看至官场或者朝廷,孩子想不到这么多,家里总有长辈提点。
总归是稚童论述之言,便是大胆些也无妨。
赵蓉赵嘉才思敏捷敢思敢言,贺延文见识广博目光敏锐,李为先……那孩子不好说,许是家境之故,总是藏锋守拙。
邓少衍天资一般,但毅力非其余同窗可能比拟,贺杨学识差,但见解独到,自有不凡之处,将来不谋书吏,也能为人幕僚师爷,石小米不争不论,但守着自己的道理,也算稚子之心……
庄先生雕刻印章的手一顿,竟不知该不该往下携刻。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雨夜辩论尤挂耳边,庄先生起身在屋内转悠了好几圈,他不知道杨文礼的抉择是对是错,也不知道自己袖手旁观是否有违道义,但以身入局是为君子取义,可守成待机也不失为破局之法。
只是杨文礼未免太急了些,先辈与先帝做不成的事,非一日可功成,如今杨文礼率先将自己锁入局中,只有生死可破也。
外头狂风骤起,庄先生脚步越发急切,他在桌前坐下,摒弃一切,继续携刻玉章,几个苍劲磅礴的“先我往矣”破势而出。
九月下旬,潭州有一场清谈,几乎聚集了五湖四海的名士文人,就连叙明舟也会携妻同往。
组局者,怀鹤先生。
近两年,怀鹤先生赴了许多文宴诗局,与人高谈阔论,辩解争驳,以其字画双绝、远见卓识在各地声名鹊起,就连一向自在的叙明舟也忍不住一往。
庄先生心生钦佩的同时又忍不住黯然神伤。
先往者先亡矣。
暗室灯明,总要去看一眼。
只是这枚印章终归没有送出去,学堂放假的那天,庄先生从镖局收到一封信,上面虽没有名讳,但庄先生心知肚明是谁写的,白纸上只有短短八字,“深秋夜凉,先生安矣。”
……
蓉宝今天是自己扎的头发,好不好看还是其次,主要是没扎好,飞一吹就在脸上到处打,她气极了,就和风对着吹,赵老四把她身上的书袋塞到书厢,立即拿着发绳帮自家闺女绑头发。
蓉宝乐呵呵的问,“爹,我们家的柿子熟了没有?山楂呢?有没有长大。”
“熟了熟了,就等着你去摘呢。”
蓉宝又问,“那我们家的丝绸有没有卖出去?”
“哪有丝绸。”赵老四嘀咕,“就一块绢布,是比棉布要好一点。”
他小声说,“你别瞎嚷嚷,改天做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