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樊千秋与社中头目交代自己的谋划,卫青则赶到了未央宫中的宣室殿,来向皇帝复命。
半个时辰前才用过晚膳的刘彻端坐榻上,平静地听卫青讲述在廷尉寺的见闻,神状松弛。
此刻,刘彻的眼神中很难得地有一些活泼和灵动,与平时那位威严冷峻的天子有些不同。
因为刚才,刘彻是在昭阳殿里和卫子夫及公主一起用的晚膳,所以才会有这片刻的惬意。
爱屋及乌,刘彻看着眼前这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将军,自然也很难摆出十足的威严。
片刻之后,还未来得及饮食休息的卫青,终于才将事情全部说完。
而后,卫青便微微地低着头,静待皇帝发问。
“今日张汤看到朕的手令后,他可有过迟疑或不悦?”刘彻问道。
“廷尉正并无半点迟疑犹豫,立刻当堂放了樊千秋。”卫青答道。
“看来,张汤,是识大体的,日后定还会大有作为。”刘彻笑道。
“……”卫青默然,每次皇帝针砭朝臣,他不敢也不会胡乱插话,和桑弘羊很不相同。
“今日本不该让你去送手令,朕还不想让田蚡猜到朕在背后指使。”刘彻自我反思道。
“陛下宽心,丞相不知陛下已知是他挑起了此事,故陛下出手,亦不会引来太多怀疑。”卫青将此事捋得极顺。
“罢了罢了,此事上不了台面,丞相亦不敢来问朕,装傻充楞便过去了,丞相也不会因此收手的。”刘彻笑道。
“陛下圣明。”卫青轻声赞道。
“今次做便做了,下不为例吧,”刘彻摇摇头笑道,“卫青,以后朕若再心软,想去救樊千秋,你要拦住朕。”
“诺!”卫青自然立刻答下了。
“你刚才说,还去了万永社?”刘彻立刻问道。
“去了……”卫青虽然有犹豫,但最终未隐瞒。
“他倒是也邀朕去万永社看看,只是朕不得空,如何,可有什么有趣之事?”刘彻问道,脸上隐约有笑意。
“万永社有同子弟制,可造福乡里,社约以‘忠君’为根本,恪守本份。”卫青便将同子弟之事说了出来。
“一钱私费?能做何事?还要庇护乡梓?这生意不上算吧?”刘彻摆手笑道,似乎并未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卫青看到皇帝并未深究此事,想到此事不甚重要,所以未将自己入万永社为同子弟的事情说出来。
“你刚才还说了,你与樊千秋结拜为异姓兄弟了?”刘彻笑问道。
“当时微臣与樊千秋聊得投缘,便答应下了。”卫青连忙解释道。
“此事不打紧,乃你的私事,如此算起来,朕与樊千秋也有了亲戚关系,当叫他一声内弟了。”刘彻打趣道。
“陛下乃天家,亲戚伦理不可像寻常人家那样算。”卫青急忙道。
卫青所说不假,朝堂上不知道多少人都与皇帝是亲戚,被族灭的人又不知多少,总不至于将屠刀挥向天子吧?
“你既与他结拜为兄弟,便是他的兄长了,樊千秋此子有些歪才,但行事未免过于刚猛暴烈,你要多提点他。”
“诺!”卫青一喜一松,这意味着他与樊千秋结拜之事亦未被天子所忌惮,以后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来往了。
“还有那马具……”刘彻一提起此事,立刻就式容改色,将刚才那些家长里短的和善之色尽数都收敛了起来。
“就在殿外。”卫青答道。
“都拿进来。”刘彻点头。
“诺!”
卫青答罢,立刻就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便将那巨大的麻布包袱抱进了殿中。
当卫青准备动手打开这麻布包袱之时,刘彻却忽然抬手,制住了对方的动作。
而后,刘彻看向站立在门边的内官荆,高声说道:“荆,你们都先出去,没有朕的同意,任何人不得入殿。”
“诺!”荆和其余十几个奴婢内官低声答下之后,就都缓缓地退出了宣室殿。
于是,原本就空旷冰冷得如同坟墓一般的宣室殿,少了人气,更像是坟墓了。
“打开吧。”刘彻点了点头,卫青这才打开包袱,将那些马具一样样摆出来。
刘彻虽然不如卫青那么熟悉战马,但是眼光亦超于寻常人,看到这些马具,视线同样亮了起来,不能挪开。
“来,快给朕讲讲,都有哪些妙处!”刘彻迫不及待地说道。
“诺!”卫青就像今日午后樊千秋给自己讲解一样,一件件地给刘彻讲解,因为他已试过了,讲得更熟练。
而且,卫青在讲解的过程中,还将何处可改造,何处可减省,何处可加强全都加上了,讲得更细致和完备。
刘彻不知不觉中已经从榻上站了起来,来到这马具的旁边,同卫青今日一样,一件件拿起来有些痴迷地看。
在摇曳晃动的灯光之下,刘彻的面目有些诡异和狰狞,仿佛抚摸的不是马具,而是年轻女子那曼妙的胴体。
或者说,这比天下绝世的美女还诱人。因为美女常有,而且还易老;但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声,却永不会变。
所以,一切可能会给刘彻带来功勋的事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