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临走前设下的禁制结界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金光。
而重重禁制内,她走时还好好的少年此刻身上白衣已被染得血红,从脖颈到四肢,被绑上了不知多少条捆仙链,其中最粗的两条更是当胸穿过肋下,透过大片的胸前血污,将他琵琶骨死死钉住。
少年垂首跪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他身后,篆满阵法咒痕的乌金色链条垂地,到链尾都楔着铭刻了符文的悬钉,重锁在山壁之中。
云摇面色陡变,手里干柴松在了地上,奈何剑流光自显,顷刻就从她掌心淌下——
“谁干的?”
在云摇就要一剑劈开禁制阵光时,洞府最深处,跪地少年仰起脸。
“…别动。”少年声音哑得厉害,“别进来。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要管。”
“……”
云摇停在禁制结界前。
若结界流光再清晰些,仿一面镜子,大约都能照出她此刻的复杂神色。
过了方才一瞬的怒火后,她已然反应过来——
山洞内结界未破,那些捆仙链更是她离开之前少年自己开口要她留下的。
——换言之,这里每一根链条是他亲手穿锁。
云摇站了许久,才慢慢松下紧绷的肩背,手里奈何冷光也消解散去。
她靠到禁制前的岩壁上,声音懒下来:“我以为我在仙域已见过世上最厉害的人物了,今日才知道孤陋寡闻——小小年纪就对自己这般狠毒,你这样的,算我生平仅见。”
“既见过了……”大约是地上那滩还在积聚的血泊的缘故,少年声音虚弱地哑,“可以出去了吗?”
“为何?这可是我找的山洞,我捡的干柴,我猎的野味,哪有不许我在的道理?”
云摇不退反进,离那禁制阵光也只剩咫尺。
她笑吟吟地歪过头看着里面血葫芦似的少年,只眉心蹙着一点真实情绪:“而且我很好奇,你到底是藏着如何一副‘恶鬼相’,要有这么大的阵仗?”
“……”
少年恶鬼咬牙,冷白额上青筋绽起,“出去。”
“不要。”
“出、去!”
云摇几乎要笑了——明明他伤重濒死,痛到难以自持,偏偏却连骂人滚都不会一句。
这种世上罕见的“宝贝”,她怎么舍得放任他死在他自己手里?
禁制前。
红衣女子屈膝下身,隔着金色阵光,她和里面跪在血泊里的少年对视:“你忘了?连你的命都是我的了,我想做什么,你都管不着我。”
“……”
禁制内,少年阖眸。
…罢了。
溢出血色的唇角无意识地勾抬,他在心底悲凉而嘲弄地想着。
等她见了,她自然会走的。
十几年日复一日的酷刑,不是没有人对他动过恻隐之心。只是在见过他的恶鬼相后,那些人望着他的眼神全都会从温暖与怜悯,转作厌恶、畏惧或者杀意。
他是比最暴虐的魔族还要可怕千百倍的恶鬼,是不能被饶恕的、世上唯一的异类。
他早已在一次次死亡里认清了这点。
……
子时,月上中天。
伏灵山范围,早已死寂到虫鸣不闻。
就在约一个时辰前,山内所有精怪鸟兽仿佛同一刹那受了天惊,天敌并肩,强弱同窜,凡是能动的活物,全都疯了一般不管不顾地四散遁逃。
一炷香的时间没到,这座山里的活物便空了。
只剩一处山洞内。
一泼浓重的血污扬在了云摇面前。
若不是隔着禁制阵光,她大概都要被那血泼上满身——
这道半透明的光幕,此刻几乎已经被血涂满了,只一道光幕之隔,说里面是人间地狱也毫不为过。
云摇很确定,入夜前的禁制内但凡曾存留半点活物——哪怕是已入合道境的她在里面——此刻多半也只能化作这光幕和那满地淋漓血肉里的……一滩,或者一片?
想象了下那个死法,云摇低头,心虚地捏了捏眉心。
她是想死来着,但也不太能接受这个死法。
不愧是恶鬼相。
他发作起来的模样,确实是“恶鬼”没错。
“呜——!!”
云摇正垂眸走着神,忽然,奈何剑不召自现,倏然横立在她身前,剑身发出急切的颤栗嗡鸣,锋锐的能割开世间一切的剑芒直指着光幕内。
云摇抬眸望去。
隔着一层盖过一层的血污、新旧血痕斑驳交替的光幕——
她对上了一张极近的,几乎要贴上光幕的,溅满了血的少年的脸。
血污之下的轮廓清俊凌冽,但尚显稚嫩,不久前他还以一双漠然清濯的眸子,冷淡地仰过她。
此刻却变成了这样一副足够叫世上绝大多数人吓得肝胆俱裂的恶鬼模样。
他凝视着她,眼神里的暴虐恶意可怖又骇人。
云摇很确定——
若不是贯过他琵琶骨、又钉穿他脏腑的刻着符文咒印的捆仙链,那此刻这几道禁制是困不住他的。
而即便这样,整座山也仿佛在他不顾身前森森白骨血肉淋漓的挣扎下,颤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