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口之战后,一路溃败拼命逃回长沙的几百清军马兵,其首领乃是许尔显,
作为当年一块叛明的尚可喜老部下,投金十几年来,许尔显从未遭遇如此之惨败,心中悲痛的许尔显甫一见到孔有德,就痛哭流涕地向他详细述说了衡山-渌口之战的经过。
先前孔有德已经隐约听到过南边尚可喜战败的风声,但他不能够确定那些小道消息是否保真。
毕竟,在战争之中,各种情报消息往往鱼龙混杂,身为一军主将,若是什么消息都去相信,肯定就没有办法带兵打仗的。
但亲眼见到尚可喜身边的亲信将领许尔显,如此狼狈地领着几百残兵败将溃败归来,又亲耳听到许尔显这个当事人的细致陈述,孔有德哪里还能不相信尚可喜覆师身死的事实?
尤其是许尔显一番言语中所说的关于明军突袭渌口的事情,更是让孔有德大为在意,渌口乃是长沙、衡州、袁州三郡往来之要路,距离长沙不过百余里,可谓和长沙城唇齿相依。
孔有德深谙唇亡齿寒的道理,再加上大清军这两年所向披靡、横扫天下,即使如今尚可喜兵败身死,但孔有德麾下清军锐气还在,这种情况下,孔有德心中自然是存有率军南下迎战明军、御敌于长沙之南的心思。
而南下迎战明军,总不能说走就走,自然是需要一定时间去进行准备工作。
于是,孔有德一边命令长沙及其周边的清军整军备战,一面向南大量派遣侦骑,力求探知明军动向,以达到知己知彼。
在此期间,孔有德却又带着亲兵前去视察了一番长沙城的城墙,此番举动,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孔有德对于出长沙城南下迎战明军这一计划的决心并不算特别坚定。
经过城西德润门附近的城墙之时,孔有德不禁停留了一会儿,与孔有德有着颇为相似经历的尚可喜突然兵败身亡的消息,总归还是让孔有德心中产生了一些感触。
于是,站在长城西城墙上,孔有德一边眺望湘江,一边和身后的亲信将领全节等人说话:
“……遥想当年,尚元吉曾经与本王和耿二同在东江,皆为毛帅养孙,依此来论,他倒还是该叫我和耿二一声兄长。
毛帅上对明国朝廷忠心耿耿,下对我等麾下将士恩重如山,对我更是有着莫大的知遇之恩,将我从一介无家可归的矿工一直提拔到参将,至今想起,我都对毛帅不胜感激。
可恨那明国皇帝昏聩糊涂,任用那袁贼崇焕,使毛帅无罪横受屠酷,此举可比前宋奸相秦桧风波亭杀岳飞,真乃自毁其万里长城,愚蠢!
之后袁贼虽获罪受戮,但明廷始终未给毛帅平反,此举何其不公?”
虽然毛文龙已经亡故了十八年,但此时孔有德谈起毛文龙,情绪还是下意识地激动起来,他的表情之中,充满了追念和感慨。
“……毛帅冤死之后不久,我和耿二就离开东江,前往登莱,尚元吉继续留在东江,自此一别,再见面时我们便已经互为死敌,所幸尚元吉之后同样自拔而来,归顺大清,我等这才又成了同僚。
说起那登莱起义,此事全由关内士民尤其是那些齐鲁之民,欺辱我辽人太甚,加之朱朝主昏臣奸,差使我兵打仗,钱粮却缺乏的很,以至于士卒行军之中日不得食,夜不得宿,忍气吞声,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才奋激举义……”
既然孔王爷今日有兴致说起来这些陈年旧事,全节倒也乐意奉陪,毕竟他同样是辽人,当年也亲身参与过登莱起义,想谈论这个话题肯定是有的说,于是他随声附和道:
“卑职记得很清楚,那时正将近腊月年关,咱八百多骑行军到吴桥,风雪交加,天冷的很,弟兄们吃不饱,穿不暖,还要赶着去辽东送死,而且沿途那帮可恶的山东蛮子闭门罢市,咱这些人离乡贱的辽人,就是拿钱也买不到什么衣食,弟兄们都气的要命。
有兵挨不足饥,捉了当地姓王一家的鸡,被当场发现,王爷您当时都下令把那兵穿箭游营了,那王家儿子依然不饶,非要那兄弟偿命,大伙激荡悲愤,兵变之后,直接杀进王家,见男人就杀,见财物和女人就抢,洗劫屠戮一通,不仅把王家那肥的跟猪似的儿子点了天灯,还把王家的庭院都烧成了白地,弟兄们可真是痛快的很……”
总之,借着尚可喜败亡这一噩耗,孔有德和属下几个亲信将领回忆了一下包括但不限于吴桥旧事的诸多过往峥嵘岁月。
基于他们此时此刻的立场,孔有德等人言语中,对于主昏臣奸、腐朽透顶的明国多有控诉,直斥伪明气数已尽。
而谈起大清,就全都是一番主圣臣贤、天命在清之语,尤其是对于大清太宗皇帝这位知人善任的先帝,孔有德更是丝毫不吝赞美之词。
人往往会为自己所做的事情辩解,谈起明廷冤杀他那比亲爷爷还亲的干爷爷毛文龙之事、以及齐鲁之民对背井离乡的辽人歧视欺辱之事,孔有德、全节等人全都是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至于后金攻陷辽、沈,杀害和孔有德正儿八经有血缘关系亲人之事,以及大清太祖皇帝大肆屠戮辽东无谷汉民之事,孔有德等人理所当然地进行了选择性遗忘。
既然已是大清的臣子,这些东西,自然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