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元年初夏的风自南向北漫过残破的三湘大地,掠过衡山城外层层叠叠的舳舻和数以万计的明军士卒,携带着隐隐约约的杀气抵达北方数百里之外的长沙城。
德润门附近的城墙上,在身旁数十名清兵的护卫下,大清恭顺王孔有德默然伫立着,他的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扶着旁边的女墙,没有一丝颤抖。
已经得知尚可喜败亡消息的孔有德,正沉默着望着西边的湘江。
微风轻轻吹过,江面泛起层层涟漪,在一片波光粼粼中唯一静止不动的,是不远处正对着德润门的水陆洲,洲上明光潋滟,沙鸥点点。
眼前如此美景,孔有德却依然还是面带忧郁。
之所以如此,当然不只是因为孔有德在为尚可喜的死亡而忧伤。
他们二人的关系其实并不算密切,甚至曾经还有大仇,比如当年孔有德、耿仲明在航海投金之时便受到过尚可喜的截击,孔有德、耿仲明投金之后又带路攻陷旅顺,害了尚可喜当时的大多数家眷……
但孔、耿、尚这三位“识时务者”,都是宽宏大度的人,堪称肚里能撑船的那种,如今既然都在同样的主子手下当奴才,当然可以一笑泯恩仇,一块同心协力跟着强大有力的主子,去抢软弱可欺的明国人发大财、成大业。
总之,由于有着共同的利益作为保证,他们现在的关系也都还算可以。
这种前提条件下,听闻尚可喜的死,孔有德心中确实是多少有些忧伤的,当然这种忧伤基本上是出于利害关系的考虑,而不是什么感情因素。
毕竟,最近这几日,孔有德已经颇为深刻地体会到了尚可喜之死对湖南清军带来的负面影响。
湖南战场,已经彻底攻守易型!
原来,在衡山战役尚可喜败死之后,在朱由桹的指示下,明军万骑并没有在衡山停留以等待后续大部队抵达,而是立刻乘胜追击,继续马不停蹄地向北挺进。
显然,在轻轻松松地一脚蹶死尚可喜之后,朱由桹开始对三顺王军队轻视了起来,以至于他都不再像之前那样“谨慎起见”了。
在朱由桹看来,现在他麾下以羽林卫为主导的一万明军骑兵,已经足够称得上是“明骑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了。
更何况,相比较于远道而来基本都是北方人的主力清军,明军水师也要更加强大,完全可以控制湘江,依靠湘江水运来维持前线军队后勤供给。
朱由桹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一万骑兵和湘江水师互相依靠和配合,沿着湘江水陆并进,定然可以势如破竹。
事实也果真如同朱由桹所料的一样。
当在衡山战役中北遁的尚可喜残部,抵达到渌水汇入湘江的渌口一带之时,由于沿路又收拢到了一些原本停留在攸县境内的清军,尚可喜余部兵丁数量已经达到了五六千人。
人数多了,负责临时统率尚可喜余部的清军头目们底气足了许多,再加上渌口距离衡山县已经足足有了二百多里的距离,清军头目料想明军不会这么快追来,便在渌口停留休息了一晚。
尚可喜余部的清军头目们,自然不会料想到他们麾下的数千清军之中,会有内鬼为大明皇帝实时提供情报。
于是,正是在这一晚,明军骑兵夜袭了渌口,猝不及防的尚可喜残余部,再次大败,黑夜之中,混乱之中,只有区区数百最为幸运的清军马兵逃出并在突围之后立刻马不停蹄逃向长沙,其余数千清军全部陷于明军之手。
自此,尚可喜部才算得上是真正损失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