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正安将脸深深地埋进手心里，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最初芷心看起来还好好的，除了比寻常人家的孩子看着瘦小些，没有别的问题，整日会跑、会笑，最爱在路边摘些花花草草回家。可是直到两年前的一天，在一个雷雨夜，芷心在我们赶路的途中突然浑身剧痛，脸都憋成了青紫色！”

“我吓坏了，连夜去京城找大夫，可是只得了个无可救药的结果。我不相信，明明昨天还拿着我用狗尾巴草编的兔子在我身边说说笑笑的人，怎么会今天就不行了呢？”

那天无助的感觉重又充斥在周正安心中，他面色痛苦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在问季明昭，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可我那一天跑遍了永安城的医馆，他们全都告诉我芷心只能再活半个月！”

“可芷心距离断药早已经过了三月，照样好好地活着呀！”夏桃在一旁听得义愤填膺又眼泪汪汪，着急地说：“看起来那糟老头的毒也不是无药可解，只要再这样帮芷心续着命，总有一天能找到解毒的办法的！”

闻言周正安摇了摇头，道：“这一路上我们用尽了续命的手段，直到现在，想要给芷心续命所需的药材越来越珍贵不说，芷心自身的痛苦也在加剧。别看她在人前表现得很坚强，可是她日日夜夜、时时刻刻都活在毒素的折磨之中。”

听到这里，季明昭忍不住问道：“芷心到底是为什么中了这么重的毒？”

说到这里，周正安浑身都透露出一股肃杀之气，他沉着声音说：“我也是那日芷心醒了后，我才知道芷心是那老头做的药人，她的身上有千百种毒混在一起，必须要定时服用那老头做的一种药才能延续生命，一旦断药，三月后便会心肝肾一同衰竭而亡。”

“这两年来，我一边找着大夫，一边寻找着那老头的踪迹，可是最终只得到了个他已经被仇家追杀至身死的消息。听说京城的医馆最好，所以我便一路带着芷心到了进城来寻医问药，后来就遇见了你。”

情到浓时，周正安激动地揪着自己的衣襟，双目赤红地看向季明昭，“我从小便是孤身一人，我以为我终于能有亲人了，可是……”

一时之间，周正安哽咽得都说不出来话，季明昭还是头一次看他情绪失控成这样，赶紧让夏桃给他倒了杯茶，随时准备着叫大夫过来。

幸好，周正安自己慢慢地缓了过来，只是身上的颓丧之气更甚，“那老头说得对，我的自以为是、强呈英雄只会害了芷心。”

“可你也说了，芷心当年是自愿跟你走的。”季明昭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有些理智的不近人情，但周正安的模样看得季明昭实在忍不住皱眉，虽然她能理解周正安心中的痛苦，但是周正安若继续自我折磨下去，也不会有任何好的结果。

“难不成你觉得将芷心放在那个给她下毒的人身边，永远成为那人炼药的工具就会比现在更幸福吗？”

季明昭的声音带着些凉凉的质感，像块被锦缎包裹住的冰块，直直地摁在了周正安的脑门上，他充斥着痛苦与自责的脸上露出了些迷茫，抬起头来愣愣地看着季明昭。

“既然当初你问了芷心愿不愿意跟你走，为什么不现在问一问她，可曾后悔过留在你身边？”

周正安被季明昭的话问得哑口无言，他的嘴张张合合半天却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但是周正安的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不问。

因为他不敢。

最初救周芷心的时候他与她只是素昧平生，若周芷心自愿回到那邪医的身边，周正安在日后跟人说起的时候甚至还会感叹一句人各有志。但是如今周芷心是他的妹妹，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如果周芷心后悔了呢？后悔当初跟他一起走，成为他的家人。

周正安不敢面对。

季明昭虽然不知道周正安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是在她看来，周正安最大的弱点，也是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情重义，对人好便是掏心掏肺的好。

曾何几时，她也是这样的人。

但重情义的人经历过真心错付后便知道那样有多疼多伤！

就算周正安看起来洒脱，可周正安也是人，是人就会怕疼，自然会害怕自己真心错付。

无声地叹了口气，季明昭的目光越过周正安肩头向他看去，周正安似有所感地回头，正正地对上周芷心那双充斥着泪光的眸子。

周正安“腾”的一声站起来，手忙脚乱地在身前一通比画，“你”“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话，还是周芷心率先开了口。

小姑娘瘦弱的身体甚至无法支撑着自己独立行走，但她的双腿尽管一直打着战也努力地向周正安走来，直到那双泛着青筋的手如幼时一般拽住了周正安的衣角。

“我不后悔，哥哥，芷心从不后悔！”周芷心吸了吸鼻子，仰起头坚定地看向周正安，“芷心从前每天都在吃各种各样的药，可过去我从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对，是遇见了你之后，我才知道这世上有糖葫芦，有阳春面，才知道我从前吃的药是苦的。”

“是你给了我名字，也是你给了我一个家，哥哥，我本该早就死在被邪医抓到的那一天，现在能这样站在你面前，能遇到季小姐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