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的人,即便隔着江河湖海,心意依旧是相通的。
如是媞祯有孕的喜讯就像黑暗中一缕明光,让温钰在消沉的时候燃起一丝丝欢愉,同时也在欢愉过后,让他的惆怅更深更久。地图前研究兵线,他忽然一阵心悸,顿在忘了动作在哪里。
管彤不明他的忧伤,反而为这个的消息的到来而庆幸,如今王妃有了身孕,他总借口顺理成章的把王妃接回来安胎,不用再狭兵了。
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能吗?温钰不知道,心里慌慌抖擞,仿佛下一刻就恨不得要跳出去一样。
但抱着试试看的心态,他第二天还是早早的进宫给皇帝请了安。因没早朝,皇帝歇得晚,一直等到巳时才从露真身,他没让温钰免礼,反而做到了宝座上开始打量,半晌才说平身。
“侄儿好性急,今儿这么早就过来问安,难得清闲也不歇着。”
温钰躬身微笑,“昨儿臣听说王妃有喜了,臣在府中坐立不安,特地进宫来瞧瞧。”
“朕知道,世上什么最苦,相思最苦,朕也是深有体会过的人。你这份心朕心领,只是……”皇帝嗳了声,“朕今日接到两章奏折,一是举报方奇龄昔日里待生父不孝,无从祭祖之礼;二是嗔斥徐敬惠狭携官妓,金屋藏娇,私性不检。一个不修品德,一个不修身德,真真是一点为官之道都不懂。”
忽然他乜起眼,“你怎么看,朕是坦白从宽,还是严惩不怠?”
方奇龄和徐敬惠隶属他枝党派,对其心性了解不亚于亲朋,况方奇龄之事他早有耳闻。言传方父是个醺酒的赌徒,常因银两之事与方母刀枪棍棒,暴力相捶,直到一回醉酒发性,将方母活活打死了。方奇龄对生母从小依赖,故而听闻噩耗,心下悲痛非常,便不顾声名当堂状告亲父,虽得法处,而不过关了八载又释放而出,故彼时他高升显赫,却始终不肯对其赡养,直到其去世,也从不去祭拜焚香。
至于徐敬惠,更是个君子心性之人,并未有过什么作风不对之事,说他狭妓,他倒是不信的。只是此事失察,绝非三言两语可以判断。而他也明白,绝不能接着话茬说下去,否则涉及党争,不定闹出什么乱子来。
温钰呵腰道:“臣愚钝,并未听闻此事,皇上问臣的看法,臣实在答不上来。”
皇帝哈哈一笑,仿佛并不放在心上,“也是的,朕问这个,岂不给你出难题吗,你跟他二人亲厚,得谨慎些,不能平白让自己沾上官司。”又捋起胡子细想,“不说这个,说说别的,今年开春兰陵闹得一场厉害的旱灾,你总算知道吧。”
温钰如实回答,“知道。”
皇帝嗯了一声,“百姓食不果腹,朕也愁啊,开仓放粮如何赈济,今年皇宫的粮仓吃的也是陈米,要让朝廷拿粮拿银子,可国库空虚,筹措不出来,还得你来替朕分忧。”口中嘶一声响,两眼轮轮打转,“听闻石氏是商贾出身,也算富甲之家了。”
商贾、富甲,攥紧手里的都是真金白银。
温钰算是听明白了,先捏住二人把柄给他看,再让他去掏自己老婆娘家的银子给国库添虚空。天子要做,责任却要他人来担,实在是无耻至极。
然为了大局,他咬咬牙,为了亲信和媞祯,兜一圈也罢,只不过吃老婆银库这件事,他做不到,“朝廷既有难处,臣理当支应,臣回府后,会自请清算府中银两,一并将拨粮赈款补齐奉上。”
皇帝一听便撞进心坎里来,“那钱款的事,朕就托付给你了。换个法子想想,天都不遂人愿,又何况是人呢,是人有错,改之则免,如此……朕便暂且停了方奇龄和徐敬惠的职,思过三月罢了。”
温钰保持平静的姿态,“陛下所言极是。”复道:“臣此次是想王妃回府安胎,何况王妃有孕,家里父兄总要记挂,臣又与王妃感情颇深,如今正是需要臣的时候,留她独自在宫,臣于心不忍,还望陛下垂怜。”
皇帝起先因赈灾粮银有了着落和颜悦色着,可一听他要接石氏回去,顿时脸就拉了八丈长,断然说不成,“王妃初孕胎象不稳,怕是经不起波折,宫中有皇后照料,又有太医,安全得很。你若真心爱她,还是少折腾为妙,难不成你觉得朕和皇后会苛待她吗?!”
果然是这个局面。拿走马儿的草,还得让马儿继续跑,别的本事没有,给人下套一点不含糊。把媞祯被扣留在宫中不让走,一旦这个孩子生下,只怕更不会轻易撒手。他想挟子要挟他。
温钰被逼得眼里全是雷霆,想想到时候孩子要跟父母分离,他心里格外的痛。他这一生就很缺爱,原是他孩子出生也踏上跟他生父一样的命运,被人掣肘、被人操控,他怎么忍心。
可是忍字头上一把刀,他这回他不扎心窝子是不成。这个时而机敏时而癫狂的皇帝,真是让人憎恶讨厌。
他仰头说不敢,本想以退为进再见一面,哪想皇帝预判了他的预判,“先回去吧,别见了她,她又情绪不稳,伤及胎儿,你爱她,总得为她考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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