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媞祯从来都没有想过的地方。她怀疑过邹忌平身份不简单,但从未怀疑过他是已故之人,不然为何呢……他一次次利用她的计划,南阳王却置之未疑,除非……
一瞬间,仿佛有翦翦风贯入花厅,风吹过无数垂地的帷幕,直接贯到心口。
温钰极轻得咳了一声,“怎么了?”
媞祯忙转过身把眼角泪擦干,勉强微微一笑,“忽然想起商舫有些要紧的事没有做。”
说罢她仓促起身,掀带着裙角跟风一样唤着央挫和曹迩跟上,石父不解其意,石慎也一愣一愣的,“这丫头这顿饭不用吃了,一会起来跑一趟,一会又起来跑一趟,今儿是有什么事这么催命!”
石父拿筷子给温钰夹菜,“甭管她,殿下先吃,这孩子从小就听风就是雨,心里搁一件事都坐不安稳。”
温钰面上温和,心里却莫名有根刺在挠着,是疼是痒总说不清楚,就仿佛有什么意料未定的事情要发生,心尖的一块肉不明不白的掉了。
天空划过一阵惊雷,轰隆隆的,破云而落,夏雨如倾落的水柱,噼里啪啦的下着,如黄铜门环叩动大门的声响。
南园门外叫嚣声不断,里面的主人心里也更上了弦的弓一样,摩挲着手里的茶具,不知是冷是暖。
孔笙看过门外媞祯的身影,面色虚白的看了一眼邹忌平,走过来说:“该来总归是要来的,您不是也说,有些话得当面讲清才算是好。”
邹忌平黯然,灰败了神色,道:“我以为是如此,可真到这步,我才知道我没有勇气,近乡情怯,莫过于此时此景。”
然而当他犹豫不觉的时候,门外之人却从未给过他迟疑的机会,苦恼还未落地,大门就已经被曹迩和央挫合力给踹了开,遥遥见两个热头小子手持弯刀,一时间孔笙的中领军部忙拔出武器在大院里相持起来。
媞祯踩着雨水一步一步靠近,“你们主子不是要跟我讲和吗?如今我来了,有什么和就亲自跟我讲吧,何必搬弄中领军的部队来恐吓我?”
这些话里,满满是威胁的意思,中领军部在朝中担任,享尽盛名,哪里受得住一个小小女子的挑衅。
但见中领军卫一个箭步走过,刚要率先砍下一刀,登时一个飞镖直削刀柄,咯噔一声,将那人挡了回去。
孔笙从长廊走来,对着媞祯揖了揖手,“小人御下无能,险冲撞了王妃。”又呵斥道,“还不快向济阴王妃赔罪!”
媞祯无声地扯了扯嘴角,牵出一个看似圆满的笑涡,“孔笙孔将军,久闻大名。”
孔笙看着她的眼睛,“公子已经命人备好热茶,就等王妃大驾。”
远方天边的云翳慢慢变得清白,不知不觉中,雨势已经减缓。
烟雨迷蒙,一双眼里燃着两簇幽暗火苗,在即将天晴湛蓝的背景中溅起幽幽火的光。阁子里的人被纱幔掩盖的朦胧,背对于人,长嘘一声,显得无限哀清。
邹忌平望着眼前铜镜中折返出的光,只见一个粉霞的身影愈靠愈近,直到那影子掀开纱帘,他那一颗心,也想那一道帘子随之开启,盼来了天光明媚。
那是朝朝暮暮的平静与欢乐,于风雨中,盼得君回。
唯余可惜的是,眼前人早不是少年人。两两相望,只怕除了伤感和仇恨,再也没有别的滋味了。
媞祯转到他面前,他缓缓抬起头,只见她的视线如狼鹰一般,似要从他面上探寻分辨出什么。
“沈望舒……是你吗?”
或许是因为曾经深深暗恋,所以哪怕人面非非,她还是能透过那丝熟悉察觉出这面前之人。虽然他已经变得很多了,没有以前的英俊神朗,也没有以前身形伟岸,覆在脸上的只有半扇银白色的面具,但是那温柔如月光一样的气质,始终能让人捕捉到什么。
沈望舒有意外,也有不意外,当“邹忌平、邹先生”这两个名词被人叫得多了,他也差些忘记了自己的本名。
他自卑现在丑陋的模样,不敢直视着她,只是故作轻松,“好久不见……石妹妹。”
“士溪哥哥……我知道是你,我就知道你是沈望舒……”
媞祯揽衣下蹲,与他的眼睛平视,然而沈望舒却别开了她的目光,如今物是人非这张脸,他实在没有办法在她面前抬起头。
媞祯却依依不放,跟在他身后一步不松,“我之前还在想,为什么邹忌平会对我如此了解,为什么邹忌平明明知道我的计划却对南阳王半遮半掩,甚至是邹忌平这个名字……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物忌忠良表是非,朝驱绛灌平雠敌’,这不就是当初咱们共同盼望的吗?”
“我和周宜水都以为你死了,以为你在平阳政变中就已经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你活着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呢?要是周宜水知道你还活着,他定然是高兴坏了的!”
他忽然转眸,静静道:“不要告诉他,我只求你一件事……不要告诉他。”
“为什么?”
他疏懒地笑,“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有一天还要再告别的话,又何必告诉他我还活着呢?”迷茫地摇头,却有清醒无比的坚定的眼神,“他跟你不一样,周宜水太憨直了,容易感情用事,相比之下……我唯一能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