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夜里的风波,如疾风一般散落在大街小巷的耳语私话之中,当隔日的阳光穿云而灿烂之时,却是媞祯在东街的遇刺成为惊骇震俗的传闻。
一时的惶恐深入人心,禁不住人人自危起来。
而周宜水作为左冯翊府掌管长安东区的长官,自然晨兢夕厉,孜孜不辍,露夜就已接案捉拿凶手许昂、英达二人,又率官府衙役将石府团团围住,加以保护,这番声势浩大,不免引起惊动。
不过比起左冯翊府的突然插手,更引人注目的,则是石家全城张贴告示,召集名医会诊石家姑娘的伤势,悬赏便有一百两黄金,如此殷切慎重、财大力粗,便知人已是危急存亡之秋,奄奄一息之气罢了。
初夏之季,空气中难免有几分聒噪。
尤其媞祯是好玩好动之人,如今府门封闭,心底的气总是闷闷的,好在央挫知道媞祯性情脾气,特地寻了自己最得意的一对“赤胸墨蛉”蛐蛐给她解闷。
起先还算新奇,看久了也是无聊透了,便也没有心力继续跟人斗着玩了,赖赖趴在一旁的凭几上,唉声叹气,“能出去时人总是懒得动,现在出不去了,却浑身都想动。”
随手将斗蛐蛐用的牛筋草一丢,伸起了懒腰,“不玩了,没什么意思。”
周宜水微微发笑,倒有兴致打趣一番,“那就说些有意思的,昨儿个宫里出了大事,济阴王在雨地里被皇帝罚跪了。”
媞祯抬了眼睛,“为着些什么?”
周宜水斗转着折扇,信亭阔步就她身边坐,“说是为了给郑氏亲族求封,皇帝不依不饶,给人下放了,过后他还顶着逆鳞为他们求情开恩。”
便泰然注视着她,不觉失笑,“你说这小殿下傻不傻啊?”
媞祯慢条斯理拨弄着手腕上的朱砂珠串,她知道以温钰的世事洞明,不可能这样抽风糊涂。
“傻不傻那得看结果。”
周宜水捏着葡萄吃了一颗,“结果是皇帝下放郑氏去冀州任命,并册封了郑氏女为汝阳公主。”
她慢慢遐思,想要从出获得一丝联系来,“那从此以后郑氏一族再无复辟的可能,失去了威胁,或许皇帝和呼延晏就没得再动手的理由了。”
微微摇了头,笑意盎然,“他到底是仁慈,宁可自己出风头,也想试图保住郑氏一族的性命。”
周宜水的眼神却温软了下来,“其实他还为了你求了封,皇帝就是用你做筏子逼他认了下放郑氏这个安排的,你现在已经是王妃了。”
“你应该知道这是移花接木,声东击西的障眼法,他把郑氏托得这么高,又露了拙,其实也是为了顺利封赏于你。”
媞祯听完喃喃,“他说过要加封我,如今看,他算是守信。”
周宜水转身拨弄起垂落架上挂着金丝雀,眼仁却往后瞟,“听说他病了,一直高热未退,你要不要去瞧瞧,别跟着担心。”
媞祯嘬了口茶,“不担心,他府里有丫鬟,有小厮,还有管彤,再不济还有一个唯利是图的舅舅,不让他轻易死的。”
周宜水跟着哼起一笑,“难得你还能这样冷静自持。”
人倚靠一侧软垫上,身上的妃色梨花戏雨绣花纹衣裙如流云轻浅的姿态垂若地上,“不然怎么样呢?拖着一堆大夫到他床前哭一场,到时候我闹一堆动静,筹谋没了,算计没了,辛苦做的局没了,让洛阳梁氏看我笑话不成?”
“真心疼一个人,就要考虑清楚利害关系,不是笨头笨脑得瞎感动,到时候赔了自己,也害了别人。”
周宜水问,“那要是小殿下醒来后知道你遇刺了呢?”
媞祯咬着指头一想,“我会写一封信留下,你记得给他。”
他揣抱起来,靠在软枕上,“我还以为你一时情切,明日就不去了呢。”
媞祯撑起身子,捏了些鸟食喂进笼子,“两回事别搀一块说,这么爱嚼舌头,难怪乃矜总烦你。”
一听这话周宜水就瘪了嘴,“我家乃矜才不像你气性大呢,数你平日刺我最多,就我说不得你。”
到底还是担心问了句,“几日回来?”
“不知道,尽快办完尽快回吧。”媞祯仰搭着脑袋,“趁着这个虚掩的功夫,抓紧把洛阳拿下,窄里说是多得个商道区属,宽里谈洛阳也是政斗部署的重镇之地,这一趟不容小觑。”
“我已经让高琪提前去洛阳守着了,你记得招呼,长安有我,你放心。”他搓着指头捏了一捏,“小殿下我也会替你周旋的。”
阳光如潮水一样漾上廊庑下的墁砖地面,攀上她叙着金丝的裙角,衬了脸容一片好颜色。
“他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你跟他实话实说就好,以后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只要不涉及机密,没得藏着掖着些什么。”
周宜水甚是意外,琢磨得抚住下颌,“你倒是放心他,若是这番他失信,跟你斩断前桥,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媞祯侧眸看去,眼里暗沉如古井一般深不可窥,“你觉得我会让这种情况出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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