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漫长的时间,温钰提不起兴致来,没有接话,好像早早就断了线的偶人,连背也颓了。
静待半晌,毫无响动,李广不得不催了一番,“济阴王,谢恩吧。”
呼延晏一径蹙眉,死死盯着他,“殿下!快接旨……快!”
大概是大愿已心死,他整个人都怏怏的,死寂无边。
临到现在,有些话李广也得照上头交代,逐字逐句学给他听,“陛下知道殿下贤德仁厚,至情至性,所以陛下特让奴才问您一句,如今,您是要全夫妻情谊,还是要舍情取义?您自个选吧。”
那声音甚是尖锐,如刀锋一般割破了温钰的思绪。
此刻,他再够愚笨也能够明了其中的意思,这是皇帝是在逼他做个决断,要么择情而终,要么一分不得。
终于等到了这个地步。
缓缓里,他的情绪由激动变为平静,只是那平静如同死亡般的沉重,默然间,终于艰难的屈服伏地。
“臣……谢主隆恩!”
话音落了地,呼延晏也跟着悬心坠落,李广沉默点了头,以宁和微笑相对,“殿下选择石王妃,是石王妃的福气。”
说着,将一卷玉轴递过他头顶,“这是册封王妃的诏书您收好,过后宗正和石渠阁为您交代后续事宜,为石氏迁入宗庙。”
事情已经落幕,而过后翻涌而上的确是失望,是呼延晏对温钰的失望。
起先以为他有着曲线救国、徐徐图之的决心,招招深思,谋定后动,如今看是吃得甜头就忘了形势的毛头。阿斗难扶,他更是难做,只恨他别无选择。
呼延晏揖手送走了李广,低头量着尚跪在地上的温钰,起身已是艰难。
只是微微抬腿抬了一半,就膝盖酸软,立时卧在了地上,这病弱无力的颓废作态,真让他心烦,亏得管彤扶住了人。
还在考虑要不要示好搀扶,一道明晃晃的身影就冲进他的视线。
郑娞花颜如旧,撑伞奔来,见温钰整个人都被浇透了,浑身打着抖,足下更是焦急,到了面前彻底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殿下!殿下您受苦了!”
郎情妾意的场景呼延晏并不想想看,即便是再无可能的旧情,他厌恶得不想停留一刻,抬起脚就走了。
温钰扶着管彤的胳膊,摇摇晃晃站起来,很是欣慰,“你做得很好。”
眼泪和雨水交缠在一起,她眼睛眯了住,嗓子也跟着哽咽,“皇后人很好,这些日子在宫里对我很照顾,我去求她求情,她就答应了。”
温钰细思斟酌,也为她松了口气,“章皇后为人温和厚道,深受陛下爱惜宠眷,只因痛失清河公主,十几年里抑郁在怀,你身世与清河相近,无依无靠,多加亲近之下,必能使皇后念己及人,这是我能为你谋得的最好的去处了。”
她连连点头,脸上挂着泪,“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容色和蔼的看着她,仔细叮嘱,“安心留在宫里,切记独善自爱,莫顾朝政。”
可她到底难耐,她自个得了安然,有了高贵的封号,可温钰却成了火上薪木,灼灼滚热,“那殿下怎么办,经此一事,陛下已经忌惮您了呀。”
温钰一脸淡然,安慰住了她,“别怕,陛下打压也属常情,何况我有平安的办法。”
微微别过脸,积水反着宫灯的橙亮,映了他脸一半明光,“但是你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要顾及,一心一意保全你自己,你跟我之间越没有牵扯,才会越安全,回去吧。”
她被这样的若离又梏住了分寸,差些忘了他并不是一心为她铺路的,辗转视听之下,他也为了他心心念念的妻子求了封,而她不过是顺带沾光。
该是怎样的人,值得他这样一心一意的付出,如今要怨,只能怨相见恨晚吧,终究是个遗憾。
见她有些仿徨,管彤不免续着唠叨,“郑姑娘您快回去吧,奴才会照顾好殿下的,您就听殿下话吧。”
郑娞略往后缩了缩,纵使心里是钝刀子割肉的煎熬,还是将伞把越过自身递到管彤的身前。
“殿下为我筹谋,我无以为报,就让这把伞代我替殿下抵挡一程风雨吧。”
温钰点头,管彤才敢接过,带着人转了身,一面搀扶一面走,两个人就这样慢慢走远了。
郑娞站立良久,久久挪不动一步。
早已过了未央宫前殿,走了很久的路,温钰的膝盖已经疼痛欲裂,神情已不似方才那样闲舒,霎时连额鬓的青筋,都突兀挑了出来。
管彤感知着一切,心下更焦急万分,“殿下坚持一下,奴才已经让人烧了热水,回去给您擦洗上药。”
温钰依然咬着力微笑,“没事。”
怎么当做没事心平气和,他跟温钰这么年,没人比他更知道温钰的心慈和苦楚,还喜欢一顾吞苦水咽下。
“您淋着雨跪了两个时辰,附骨疽肯定要发作的呀,怎么会没事。”说到底,他心里也有怨气,“其实您何苦跪着,不如殿上直接接了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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