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整个医院一整层楼,都是刚送过来的热力厂员工,这些人芜湖连天地鬼喊鬼叫,杨鸿威低眉一扫,就知道这些人的情况大多不重——还有力气鬼叫呢。
废气是从五楼还是泄露的,症状最重的就是杨树平和黄文一家,其余人因为杨树平喊得及时,跑得都挺快的,此刻这么故意喊,理由也很简单:
谁不知道出了事故能拿赔偿?
现在人没事了,他们不就等着拿赔偿了吗!
杨鸿威一进病房,一群人的喊叫声都更重了,他了若指掌地一摆手:“我来谈赔偿问题,你们把其他人都喊来,能动的我们去旁边茶馆谈,不能动的家属跟着我来。”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别喊石洪文,杨树平,和黄文。”
一群人跟着杨鸿威去了茶馆,杨鸿威点了个大包间,垂首慢悠悠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缓道:“大家都知道,出了安全事故,最麻烦的就是赔偿问题了。”
见到这一幕,尤荣伊所有疑惑都已经心下了然。
他知道杨鸿威要做什么了。
有人阴阳怪气地搭了一句:“还有杨厂长赔不起的?”
“如果是我的问题,当然是我给大家赔。”杨鸿威把茶杯一放,他呵呵假笑道,“现在电视上也长期播,安全问题打的严,出事了必定赔偿。”
一群人的眼珠子都是一亮。
“但是呢。”杨鸿威的语调又是一转,“这可不是安全事故,是个人事故,有人私自烧煤炉子导致废气泄露,理应肇事者赔偿,厂子里不负责。”
这就是在说假话了,如果肇事者没有承担能力,工作单位理应适度赔偿工人损失,但这个适度就完全看情况了,现在打得严,如果这些见钱眼开的工人闹得大,那很有可能就不少。
杨鸿威一分都不想赔。
他敲敲桌面,四平八稳地说:“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大家不用多想,厂子里不会赔,是个人赔偿。”
“个人赔偿?”有人拔高了声音,“那是谁赔?”
“是黄文……”
“好像是黄文烧的炉子。”
这句话一传出来,全场沉默——黄文赔?这赌鬼能有几个钱!
“赔不了也可以判刑。”杨鸿威好心地提醒。
判刑?!黄文坐牢有个屁用,他们要钱!
“但目前说是黄文,大家也不要以人品就判人死刑。”杨鸿威轻言细语地说,“我听小杨说,这排气口是从他这边走的,虽然我也相信肯定不是他干的,但调查组的人一来,还得看大家的口供……”
整个茶馆里的氛围微不可查地一变。
如果是个人赔偿,那当然是赔的人越有钱越好,这宿舍楼里最有钱的,不就是杨树平吗?
尤荣伊静静地望着这一切。
这个年代,没有DNA,没有摄像头,痕检迹检发展的都不够完善,大部分安全事故线索的调查靠得是走访和口供,如果是机械类的安全事故还好,这种小型安全事故是最难调查的,涉及到很多人情世故。
如果三十三家人众口一词地说是杨树平一家烧炉子,并且还伴有闹事等行为,结果就会很不好说了。
“不过呢,确实很有可能是黄文。”杨鸿威若有所思道,“毕竟他还有过窃热记录,还是小杨帮忙补交的。”
“补交的是杨树平,单子开在杨树平的头上。”有人突然说,“当初窃热的事情又没细查,真论起来,窃热的是谁还说不好呢。”
“他们家最近又买镯子又买房子,说不定就是省了这热力费的钱!”
“对!杨树平花钱一向抠搜,他都不抽烟喝酒,一时鬼迷心窍烧炉子也很正常。”
“还有那个李丽华,农村来的,习惯小家子气得很,说不准就把农村里烧炉子的习惯带上来了!”
杨鸿威一顿,他微不可查地笑起来:“你们说得也很有道理,是我想当然了。”
医院内。
明秀兰脸色煞白地抱着自己两个儿子蹲在抢救室外,石洪文一遍心急如焚地等,一边疑窦暗生,病房内的家属突然少了一大半,是去干什么去了?
医生终于推开了门,旁边是盖上白布的推车,明秀兰全身一垮,一瞬间只剩嘴唇颤抖,哭也哭不出来。
杨树平杵着根输液杆从拐角出来,他呆呆地望着盖上白布的李丽华,隔了许久,才去揭开。
李丽华安静地躺在上面。
杨树平心神俱颤,他软倒在地,干呕两下,整个人捂着心口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