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横江,寒烟袅袅。
厚重的云霞盘踞远处萧山之上,染红了黛瓦上堆积的薄雪,待余晖叩落窗边,方知又是一日近黄昏。
将正屋门合上,厚实的棉绸帘笼落下,郑嬷嬷拉住欲进屋的颂月,行到一旁,低声道:“今早起身时女娘便咳了两声,午膳过后也一直不见好,方才果然发起热来。”
颂月顿时着急,抬步欲走:“那我去将府上大夫请来。”
“回来!”郑嬷嬷一把抓住她,朝府中东南方向指了指:“你糊涂,府上大夫如今都在老夫人处,你如何去请?”
颂月皱眉道:“那也不能任由女娘病着,她身子本就不好。不若我出府请位大夫回来?”
“女娘的意思是不要惊动旁人。”见颂月瞪眼,郑嬷嬷解释道:“我瞧着也不是真的病了。女娘是在府上难安,又伤怀亡母,是心病。怕是大夫来了,煎了药,也治不好。”
颂月神色添了两分伤感。
她本是府上洒扫的粗使丫鬟,后被指去伺候八娘子,从南郊到绛城这一路叫她也生出些护主的忠心,自然对八娘子回府后的冷遇不满。
府上哪位主子的院子不是富丽堂皇,奴仆成群,而这欺雪院却在府中西南角,说得好听是幽静雅致,说得难听就是偏远冷僻,素日里都甚少有人经过。
老夫人为八娘子赐名,更是随手指的盏中茶,要知旁的女娘公子那可都是请了庙里的主持,再三斟酌才定下的。
郑嬷嬷叹道:“你我守在这里,莫让人惊扰娘子歇息才是。”
颂月冷哼一声,恨恨道:“谁会到我们院子里来。”
八娘子入府这些天,每日里除了教养嬷嬷来走一趟,便是二夫人,女娘的嫡母都不曾派人来关切过。
活像府上没有八娘子这个人一般,既如此,还巴巴将人接回来做什么!
颂月愤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跟着郑嬷嬷守在正屋。
却不知姜阳羡已不再屋内。
姜府西南角的院墙外,姜阳羡稳稳落地,戴上帷帽,踏入长街,从容地混进粼粼百姓之中。除去墙角掉落的三两白雪,再无人发现她的踪迹。
市集人头攒动,商贩云集,虎头巷落在闹市,虽说嘈杂,却也难掩繁荣。
一位布衣打扮的妇人挎着菜篮行走在巷中。
她三十有余,干过农活,肤色黝黑粗糙。谨慎地穿梭在巷子中,左顾右盼,许是胆小,一只窜起的野猫都能吓得她惊颤。
走到巷尾,她推开一处狭小的院子,插好门,闪身进了屋内,将菜篮放下,又搬来桌椅来抵着门,这才放下心,给自己倒了杯冷茶灌下去。
妇人买了樱梅酒,还割了二两新鲜的肉,打算烧个油泼焖肉配酒吃,只是却没有急着去腌肉,反而行去床边,拢起床幔,跪趴在床榻上,手朝床缝里摸去。
床缝狭小,勉强能塞进去两根手指,想来就是放两枚金子进去,也不定有人能发现。妇人值钱的物什尽数藏于此,倒也隐秘。
可谁知,今日却摸了个空。
妇人惊得眼皮抽搐,心跳如雷,不死心还欲伸手再摸,一簇火光骤然从身后亮起。
妇人身子浑然一僵,冷汗唰时滑落。
姜阳羡不紧不慢地将屋子里的油灯点上,熄灭了火折子:“冯娘子是在找什么?那用我母亲性命换来的百两银子吗?”
两盏油灯亮起,逼仄的屋内褪去阴暗,妇人却手脚一软瘫坐在地,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她不敢回头,强忍着颤瑟,撑着身子向外爬,想要逃出去。
身子竟动弹不得。
“当年你流落街头,是我母亲可怜你,留你在家中,养你衣食无忧,让你不用挨打干活也有饭吃。”
手脚软绵无力,头脑一阵发昏,冯娘子眼前重影不断,坐不起来身,想开口呼救,奈何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
是那杯冷茶......
冯娘子恍惚间明白过来。
“可你却为了百两银子,给她下药,与将你扫地出门的婆家勾结,想要活活烧死她。”
眼前一阵阵发黑,冯娘子渐渐软倒在床上,视线模糊不清,只能看见火光下,那道熟悉清冷的轮廓。
她悔不当初,想求饶,却依旧发不出声音来。
“那时,你可想到会有今日?”
残阳落在窗边,与屋内朦胧的火光相得益彰。姜阳羡行到床前,摘下帷帽,露出那双精致的眉眼,一身柳色青衣比窗外的白梅更加清冷。
刀鞘落地,锋快锐利的短刃抵在冯娘子脆弱的脖颈处,鲜血瞬间染红刀尖。
冰冷刺疼的触感令冯娘子双目圆瞪,浑身颤瑟不止,泪水如断线的珠子,她惊惧地呜咽出声,拼命地想要挣扎。
却来不及了。
“噗嗤”一声轻响。
短刃削铁如泥,利索地剁下了冯娘子的人头。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青衣染血,姜阳羡微微侧脸,仍没有躲过。
血珠溅落在她清冷如玉的眉眼上,仿佛纯洁干净的白雪上滴了两点红墨,恹艳靡色。
她神色无波无澜,平静地起身擦拭着短剑。
片刻后,油灯砸落在地,火苗瞬时窜起,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