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开始了。
以燕熙的品级只能候在大殿外的石阶上,听传旨官一道一道地往外传里头的决议。
今日却一反常日,半晌也没有传旨。
燕熙垂首听着大殿里面的吵吵闹闹,心中一片了然。
他知道,前些日子推动的暗波,要冲破水面了。
到了此时,燕熙反而成了局外人。
他面无表情等着“监察风波”的发酵的结果。
就看大水漫灌之下,是谁的灭顶之灾,又是谁的大浪淘沙?
今日,风波该到中枢了。
会是谁呢?
燕熙好整以暇地望着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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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内阁有六名大学士,首辅姜溥,次辅梅辂,接下来是裴鸿、萧宏、温演、吕标。
这里头除了梅辂和裴鸿不是四姓权贵,科下的四位分别是姜、萧、韩、吕四家的,而四姓又以姜氏为首。
其中,温演出身寒门,虽不姓韩,却是一路由韩家资助及第,中了进士后娶了韩家女。说是娶,实则与入赘无异,他行事皆以韩家的意思为准,这事儿满朝都心知肚明。
又其中,裴鸿虽是挂着大学士,却从不参加内阁议事,专司翰林院学士之职。他身上仍挂着太傅,只是自“燕熙”被贬后,便很少主事讲课,这些年一心一意修书撰史,处在朝堂中枢,却生生活出世外人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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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的早朝吵闹而冗长。
时至巳时正,日头毒得能把人晒化。
燕熙站在六部的队伍末尾,看前头许多年长官员的已是摇摇欲坠。
然而大殿里仍没有结束的意思。
燕熙的热汗顺着脊背往下滑,里衣早湿了,外衣也透了点汗意,他怀里那块血帕子被汗浸住了。
“枯”的药味没了。
可惜了。
燕熙觉得格外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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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一阵人群骚动,自东边急急行来两队人。
其中一队用的亲王舆轿,是皇三子,如今的齐王,燕焦。
另一队连简单的仪仗都没有,主子跑在最前面,一路擦着汗往大殿赶,从服色上看,是大皇子燕照。
燕熙想起商白珩曾说过:“监察风波”由他们推波而起,其中各派势力皆会参杂其中,最终狂潮会冲往何处,并不好说,甚至许会失控。但结局并不难猜,天玺帝登基二十三年来,尚未定国本,百官人心思动,所有争夺最后都会指向皇子。
在靖都的皇子,一个不落,无一能够幸免。
只有毁了容又失了宠的七皇子,在三百里外的莱州,可以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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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到底参倒了谁,也没个决断,各方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
终于退朝了。
燕熙品级低,垂首让到一侧,让里头的人先往外退。
他晒得太久,有些浑浑噩噩的,半阖着眼,瞧起来很是乖顺。
宋北溟第一个出来,路过燕熙时,竟是目不斜视。
只突然说丢了东西,便停在原地。
方循装模作样地找东西,一边与后面的人说抱歉,一边请大家先走。
宋北溟就在这混乱中,丢了一块帕子到燕熙身上。
燕熙闻着那药味飘过来,几乎是本能地就接住了。
方循挡住了他们之间的小动作,而后又面不改色地说找着东西了,推着宋北溟往外走。
燕熙和宋北溟连个眼神也没对上,但燕熙瞧着宋北溟的后脑勺都知道宋北溟心中一定在取笑他。
宋北溟知道“荣”在烈日下的煎熬,丢一方帕子,就是为了示威。
看他被一方帕子摆布,宋北溟肯定会得意。
燕熙很想丢了那方帕子。
可他揉着帕子的五指并不想,甚至还很想将帕子凑到鼻尖上闻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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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内阁大学士走过去后,翰林院的便跟着退出来了。
燕熙数着腿,当翰林院的人第四个路过他跟前时,他微微抬了一下眼。
对方也非常默契地停了一下。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
同行的官员张直拉了对方说话:“商大人,今日朝议事项繁多,我们回去还得加紧仔细整理。”
“张大人说的是。”商白珩脚步减缓,他青色袍摆在燕熙的脚尖前晃了晃,背对着燕熙站着与张直小声说着什么。
商白珩替燕熙挡了片刻日头。
太仓促,他们相隔只有一臂的距离,只能装作不相识。各自应付着当下的情况,连一个字也没能说上,便被人潮给冲散了。
为着避人耳目,燕熙连头也不敢抬,垂首盯着那渐渐晃远的袍角。直到商白珩走远了,才怔怔抬起头来,凝视着那个曾经日日伴随的身影。
热毒的日头下,他身上闷出淋漓大汗,一时心中如有刀割。
百官从他身边走过去,耳边是各色人等的谈话,他却只记住了商白珩那句唤旁人的“张大人”,以及商白珩站在到他跟前时宽阔的背影。
燕熙不禁想到,他在21世纪的一位班主任曾跟他说过:“成长是一趟旅途,每一位老师都只是过客,成长的道路要你们自己去走,等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