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熙夜里保持警惕,直到就寝时分也没听到四周有什么动静。
“是我杯弓蛇影了?”燕熙狐疑地脱衣上榻,放下账子,闭目休憩。
入夏后,他就格外不好睡,今日竟是阖眼须臾便沉入梦乡。
有什么在冥冥中安抚着燕熙,一夜好睡,连梦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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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墙之隔的木榻上,宋北溟也轻轻地闭上了眼。
“枯”有收敛精气、摧败血肉、腐朽意志之效。
宋北溟自服用“枯”以来,身.子一日比一日冷,像是坠进深不见底的寒渊。
望不到头。
宋北溟服药前的体格,是在北原三尺厚的雪地里,也敢脱了棉衣的。如今却怕冷到在夏天都要加衣。
夏天阳气重,算是宋北溟最舒服的季节,夜里能好眠些。
只是他心思重,便是睡着,夜里也是恶梦缠身。
狼峰关一役,大靖丢了狼峰关以北的百里沃土,他失去了父母。
他带人赶回狼峰关,配合长姐宋云汐打了极惨烈的一战,朝廷没有供应,地方没有支援,粮草军.火短缺,身后百姓还都在骂他们宋家丢了国土。
没有人知道,宋家拦住了敌国猛烈的进攻付出的代价。
他作为先锋队踏着尸山血海抢回父母遗体,保住了踏雪军的颜面,将国境卡在了狼峰关。
同时也失去了两万过命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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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战里的屈辱、血肉和惨烈,成了他多年的梦魇。
‘枯’又把梦魇滋养成恶鬼,日日夜夜啃噬着宋北溟的灵魂。
宋北溟活在青天白日下,脚底下踩的是无数战魂。
他有时甚至分不清,自己是人是鬼。
今夜宋北溟却好睡。
那恶鬼只来打了个照面便躲到阴暗处不敢出来,来自一墙之隔“荣”的香味,透过墙上的他命的凿的小孔渗透过来,轻轻淡淡地抚慰着他。
宋北溟仿佛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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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燕熙神清气爽地醒来。
他昨夜难得没有盗汗,里衣竟是干爽的,不由生疑。
燕熙首先怀疑宋北溟来过他屋子,毕竟这事儿宋北溟不是没做过,甚至还反客为主赶他走。
昨夜睡得太快,燕熙没来得及检查,此时环视四周,屋里的东西没有被移动的痕迹,没有新添物事,床上挂的帐子也没有可疑的渍点。
那么,昨夜里那隐隐约约的类似“荣”的香味从何而来?
燕熙目光落在床榻里侧,被帐子挡住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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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燕熙还要赶早朝,不及深思。
按大靖的朝会章程,在京五品以上武将和文官要上早朝。
燕熙虽品级不够,因着原来是六科都给事中直接受命圣上、现在又是以正六品暂代正五品虞衡清吏司郎中之职,是以一直也破格参加早朝。
早朝限时严格,流程庄重,京官寅时初就要佩带牙牌在午门外等候卯时的到来。
燕熙今日睡过了,此时已是寅时初。
他仓促地扫了一眼,顾不上多作检查,快速穿了朝服,边跑边咬着牙牌飞奔出院子。
打开院门,一脚跨出去,却倏地止住步子,抬手捏住了牙牌。
巷子前头停着一辆银顶黄盖红帏的蓝锦马车,这等郡王以上的车轿规制出现在皇宫以外的地方,不必去分辨锦纬上绣的宋字,谁都能猜知坐在车里的是靖都里唯一的异姓王。
昨夜宋北溟没有动静,燕熙原以为这臭流氓好歹还顾忌名声。
今日观对方竟然大刺刺地摆驾此处,显然是根本不打算掩饰堂堂郡王来滋扰一个小官的无耻行径。
燕熙都要被气笑了。
他连行礼都懒得做,径直从马车旁走过去。
紫鸢婷婷袅袅走近,对燕熙行礼说:“宣大人,眼看就要误了早朝时辰,我家小王爷替您备了马和马车,您看选哪样去上朝?”
燕熙随着对方指的方向,看到巷子口一名侍卫牵了匹黑马等在那里,再往过还停着一辆绿呢马车。
燕熙不太想领宋北溟的情,盯了那绣宋的轿帘一眼,咬牙切齿地说:“替我谢过你家小王爷,下官既用不起北原的骏马也没资格用官车,还是自己赶路罢。”
宋北溟懒洋洋的声音隔着轿帘传来:“宣大人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北原的马是寻常人连买都买不得的。只是,宣大人还要明白,早朝有纠察御史监督记录出勤,以宣大人正六品那点品阶,怕是受不住纠察御史多少次参劾降职。”
燕熙气不打一处来,心中腹诽——我若迟到,还不是都因为你。
以寻常人的脚程赶去,势必是要迟到的。他其实自己跑,也不比骑马慢,可能还赶得及。
只是若是他步行反而比宋北溟的马车还要更早到达午门,便要说不清了;可是,骑了宋北溟的马,平白受那点恩惠,在宋北溟面前无端又矮半截。
燕熙不乐意,同时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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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鸢盈盈堆笑,细声劝说:“宣大人,借马借车都不过是举手之劳,您莫要在意。急事从权,赶路要紧。”
识时务者为俊杰,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