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二零二零年是什么千禧年,步入二十一世纪了。”晚上大家又聚在一起聊天。
“二十一世纪是什么意思?”有人问。
“不知道,这是当官人才用的日历。”
“好像快过年了对吧?”
最近几个月,好像喜事连连,澳门回归,千禧之年,有人提议,过两天祭祀一下,求个风调雨顺,农作丰收。不知道怎么回事,牛果果今天没有出来玩,只有石红和石黛在弹纸壳。
牛果果的二伯母也在这聊天,石黛跑去问她:“果果呢?”
二伯母说:“果果感冒了,在家里。”
如今天气寒冷,山里湿气重,阴冷的天气确实容易让人感冒。石黛晚上睡觉,睡一夜被子都是冷冰冰的。
牛果果的二伯母继续跟人聊天,过了一会儿,她忽然岔开话题,问:“你们有人想买地吗?我想把后山竹林的那块地卖了。”
“什么?”有人问:“那不是牛果果的地吗?”
“哎呀。”二伯母叹了一口气:“小孩不好养,这不多了一张嘴,就要多一个人吃饭嘛!家里又穷。”
“也对。”一个穿着解放鞋的婶婶说:“那你给她大伯养嘛!何必吃力不讨好呢。”
“养都养了。”二伯母站起来:“你们要买地的话跟我说一下哈,我先回家了。”
待二伯母走远之后,有人“呸”了一口:“真是个没良心的,就想趁着牛果果小,把她的地都卖了。”
“听说都卖两块了,这是第三块。”穿解放鞋的婶婶又说。
“我就知道,当初抢着抚养牛果果就没安好心。”
牛果果的爸爸死了,妈妈下落不明,她家就她一个孤女,虽不富裕,可苗人都有山、田、地,这些就是苗人最大的不动产。这几年国家还给他们办了土地证,这块田是谁的,那块地是谁的,土地证上写得清清楚楚。
牛果果阿爸死后,她家的财产自然都落在她一个人身上。当初大伯二伯一家争相抚养牛果果,也是为了她身后的财产。二伯母如愿以偿,不过两年,就私自买了牛果果的田。
她当然要趁着牛果果不懂事卖掉,等牛果果长大,她就不能卖了。
“要是牛果果跟他大伯住就好了。”
“他大伯一家良心比较好,应该不会卖她的田。”
“等她长大了,那真是一无所有。”
牛果果阿爸死亡的那一天,就是她苦难的开始。
可是那又怎么样了?二伯母是她监护人,又趁她小变卖财产。寨子里的人虽然不齿,却也无能为力。听说之前卖掉的那两块田,是被其他寨子的人买走了。
“真的丑心。”这几个婶婶还在聊:“水春寨小学最近不是弄了个学前班吗?六岁七岁的小孩都能去。这个丑心的把自己两个儿子送去读书了,就是不把牛果果送去。”
“她大伯不管吗?”
“怎么管?又不归她养。”
“那政府呢?她卖别人的田,政府不管吗?”
“这就不知道了,我们是文盲,又不懂法。”
“作孽作孽。”
大概是法律不够健全,又是偏远地区,牛果果的二伯母钻了空子,疯狂变卖牛果果家产,还不送她上学。而牛果果,对此一无所知。
她像往常一样,跟石黛玩,跟石红玩,跟寨子里其他小伙伴玩。她现在还不明白,自己身上背负了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会给日后的她带来多大影响。
有时候,这个世界真的很不公平,苦难一桩接着一桩,毫不留情的压在这个孤女身上。
然而这一年是千禧之年,就连电视都在热烈庆祝,人类跨过旧世纪,步入一个新纪元。石黛在电视里看到烟花炸开在空中,也看到人们的欢呼。但是没人看得到,在大山的深处,有一个孤女,正在默默接受命运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