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时中走入正厅,见厅中没人,便回头问韩忠:“唐老爷在哪里?”
韩忠躬身答道:“家主人于三天前逃往乡下,离城很远,两位少爷也随着家主逃下乡了。”
袁时中问:“府中还有什么人?”
韩忠恭敬答道:“留下的只有男女仆人,小人也是家奴,贱名韩忠。”
袁时中顿脚说:“可惜啊!”又问:“刚才我听院里哭声不断,没有散兵游勇从别处进来骚扰吧!”
“没有!将军。”韩忠感觉这名将军脸色和善,口气没有恶意,心中诧异,趁机问道:“请问老爷尊姓大名,同家主人是否认识?”
袁时中道:“我是开州人,是小袁营的主帅。我认识你家老爷,可他不会记得我了,他真的逃往乡下去了么?”
韩忠赶快跪下,叩头道:“小人失敬,万恳赎罪,将军可是在开州见过家主?”
“说来话长,我看唐老爷未必出城,你不必瞒我,速速将你家老爷找来。可以告诉你,我对你家老爷并无恶意,我已经派兵在唐府前后门保护,万无一失。我事情繁忙,只等与你家老爷见上一面,便要出城。究竟唐老爷躲在哪儿?快请他速速出来一见。”
韩忠见袁时中面色诚恳,不似撒谎,况且唐家现在生死操于人手,他若想逞凶,不必废这么多口舌。便陪笑道:“将军稍候片刻,小人去寻找主人。”
过了一会儿,唐铉脸色惊疑不定的随着韩忠来到客厅,他在心中已经决定,既然袁时中一心想见他,对他相当尊敬,那么,他见袁时中也应该恭敬客气,千万不可惹恼了这位将军。
不料他刚刚对袁时中恭敬施礼,袁时中已经上前赶快拦住,将他推坐到一张太师椅上。袁时中在他脚前双膝跪下,连磕了三个头。唐铉十分惊异,一时间手足无措,连声道:“将军,请问这是何故,这是何故?”
袁时中道:“唐老爷是时中的救命恩人,数年前若非唐老爷救时中一命,时中此时恐怕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不知被抛到哪个荒野中了,何来今日。”
唐铉一时间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曾救过袁时中。曾被他杀害过的流贼和百姓很多,但不记得自己曾救助过一个流贼首领。
二人重新见礼坐下,唐铉让一名清秀小厮上茶,韩忠仍然在一旁伺候。随后问袁时中道:“刚才将军说学生曾救过你得性命,可学生实在记不得了,可是在开州的事情?”
袁时中道:“在崇祯九年春天,老爷到开州上任。正好开州闹饥荒,时中随乡里小民一起做了盗贼,被兵勇捉住,押入县城。老爷正在剿灭流贼,雷厉风行,每天被捉住问斩的人很多……”
唐铉有点尴尬,道:“请将军谅解,学生那时也是不得已,只是上司逼迫,身不由己。”
袁时中微笑点头,似乎对唐铉滥杀平民的行为并不在意,接着说:“当时,州衙门的大堂下面黑压压的跪了一大片人。不少人被当场判处绞刑,斩头,甚至凌迟处死,当老爷问到我的时候,忽然将我打量了几眼,发了慈悲,问道‘袁铁蛋,我看你年纪轻轻,相貌也不凶恶,不似惯贼,快快从实招来,为何伙同别人一起抢劫?’我招供说:‘因为老母守寡,只有一个儿子养活,赶上荒年,实在活不下去了,这才跟着别人拦路抢劫,抢一头耕牛是实,但没有伤害牛主。求老爷开恩,看我一片孝心的份上,饶小人一命。’”
说到这里,袁时中又向唐铉一拱手道:“蒙老爷青眼有加,又打量了我几眼,说,‘既然你是初犯,得财不伤主,罪行不重。又是为了让老母活命,我从轻发落,给你两串钱,你拿去做小本生意,养活母亲,洗心向善,不要再做盗贼,如果再被本官拿住定斩不饶。’小人连连磕头,说‘感谢老爷,生生世世,永感大恩。’随后唐老爷当堂释放了我,还给了我两串钱。这救命之恩,时中铭记在心,不敢忘记。”
唐铉经袁时中这样一说,心中隐约想起来,似乎有这件事,但当时为何心情如此之好,能法外开恩,救了此人,已经记不得了。这样的事情,在他做官二十多年的历程中,十分少见,总共也没几次,万料不到,居然救了一个流寇中的将军,真是幸运。
他看看袁时中的面孔,虽然记忆中完全没有,但还仿佛是遇到多年不见的朋友似的,亲亲热热的笑着问:“哦,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当年的那个袁铁蛋。”
袁时中笑着说:“铁蛋是我的小名,因为我生下不久,就死了父亲。身子多病,母亲怕我活不长,叫我铁蛋,取个吉利。我大名叫时中。只是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村中大人只叫我的小名,很少有人叫我时中。”
“令堂如今可在军中?”
“先慈早已在饥寒中病故。先慈一下世,时中别无牵挂,便纠集村中少年,在山中起事,不过我起事的时候,老爷已经卸任走了!那时候我已经用袁时中这个名字了!”
唐铉唉了一声道:“我只知道将军是开州人,名唤时中,却不知将军就是以前的袁铁蛋,要是早知道将军……唉!”唐铉想起刚刚枉死的三姨太和女儿琴姑,心中一阵大痛。
袁时中道:“唐老爷又怎能想到当年区区一个偷牛贼会是现在的将军。”说到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