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照面点中,他心中大吃一惊,由不得一时噎住,竟然无言以对。但他被黛玉连番调侃,早有些羞恼,想着再要承认,只怕又被取笑,于是眼睛一转,故意装傻,道:“原来师姊是说这个,我倒是想它多来上几回,只没人肯做散财童子!没有生意,没有生意!”
黛玉见他目光游移,也不戳破,微笑道:“既然不是生意,那就是虎蛇阻道了。”
孙悟空本是打定主意不接她的话,无奈好奇心重,听她话里有话,又忍不住问道:“这话怎么说?什么叫做虎蛇阻道?”
黛玉道:“阻道是说你现在想做的事情不成,因为有虎与蛇在阻挠你;这虎是指有权威、能管你的人,蛇则是暗喻心怀恶意的小人。”又含笑瞟了他一眼,道:“是不是你得罪了教你读书的师兄,才被他支使来这里种菜啊?”
孙悟空一时间瞠目结舌,脱口问道:“怎么师姊竟知道得这么清楚?”
黛玉便略带戏谑之意,答道:“读书人观一叶落而知天下秋,不窥牖而见天道。你纵使不说,难道我就不知道么?你若是早听我的话,多读些书,现在就跟我一样了,何至于沦落到这里浇水种菜?”
孙悟空信以为真,又是艳羡,又是悔恨,只好据实以告,坦言道:“我也不想得罪他,偏他与那姓杨的一向交好,如今恰逢其会,就想替人翻本。我要是不听他使唤,他就要推三阻四,不肯安心教我哩!”
这也不出黛玉意料之外,她只微微点头,道:“求学不易,受些苦也算不得什么。那你现在学得如何了?”
孙悟空道:“我也不知道好坏,只看那歌诀,已能识得前四句了。”
黛玉摇头道:“这却慢了,慢了,照你这个学法儿,怕是三个月不够你将那歌诀认全呢。”
孙悟空本就是急性子,一听这话就更急了,不住的抓耳挠腮,却是无计可施,只得向黛玉请教,道:“师姊明鉴,不是我心高气傲不愿低头,我原也想拼着受些磨难,再苦再难,也要学好。现在偏有人故意为难,我又能怎么办呢?”
黛玉笑道:“我看你这小猴子,对亲近的人还好,对着外人,却很有几分傲性儿,越是倚势压你,你越是口服心不服。这样言行不一,旁人又不傻,一旦觉出味儿来,不更加恼你才怪。”
孙悟空却冷笑道:“我虽是石头生的,又不是石头做的,岂能没有几分火性?他只占了个师兄的名头,行事并不占理,哪个肯服他!旁的也就罢了,只为此拖累修行,真是大大的不值。这实在不是我的过错,还请师姊念在我向学心诚,亲自教教我罢!”
黛玉叹了口气,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这原是师父指派给他的任务,岂有我越俎代庖的道理?我若是偷偷教你,实乃名不正言不顺,反而是将一件善心之举做成了鬼鬼祟祟的行径,平白招人耻笑诟病,这又是何苦呢?”
孙悟空因她始终不肯松口,既觉气苦又觉委屈,忍不住愤然道:“师姊这话好没道理!此事错不在我,何必怕人饶舌?且古人有云:‘人有亲疏远近。’难道师姊倒要为些无关紧要的无聊人士,坐视我受人刁难么!”
黛玉见他真急眼了,不禁失笑,宽慰道:“我只是说凡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我确实不便教你,却不代表我就不能另想法子帮你。你如此气急愤恨又是哪般?”
孙悟空这才心又活络,转怒为喜,追问道:“既然如此,师姊要如何帮我?”
黛玉便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低声交待了几句。孙悟空先是半信半疑,听到后来却有些眉飞色舞起来。不多时黛玉说完,孙悟空当即笑嘻嘻向她作揖拜了一拜,目送她离开之后,自将身上衣服略微整理,也不管什么挑水的担子、浇地的水瓢,径往中庭静舍寻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