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叶笛声,那并没有什么其他的用途,只是一曲很平常的小调,却仿佛能荡尽人胸腔所有郁气。
仍旧没有什么光,唯有偶尔微风起的时候,能听见树叶的沙沙声。季无忧垂眸看着手里的叶子,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其中并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只是站着,好像在等什么人,又好像只是想立于这夜里,感受夜的清凉。
“你来了。”那脚步声并没隐藏,因而在第一时间,季无忧已开口道。
她没有派人去请苏梦枕,只派人去探了,他现在确实是醒着的。她所用的也并不是什么高明的法子,甚至极具有随机性,以苏梦枕的谨慎或许不会被引诱,也或者他身体不适,根本起不来,但她还是这么做了。若是来,那就当面聊一聊,若是不来,倒也不必强求,之后以书信往来,也未必不可,全看一场缘分。虽然不见不好,但是不见也未必不行。她并没有报太高的期望。她本以为他已不会来了。
“好些了吗?”季无忧率先道。
“谈何容易?”苏梦枕道。
他的情况不会好。他当时没有把真正的情况直接告诉铠,因为除了徒惹人担心根本无济于事!他身上中的不止一种毒,其中一种是可以逼的,但旁的是不能的,甚至是无药可解的剧毒!这些毒使他并不好受,除此之外,还有最本质的问题,他的身体已经破败了,那种灵魂犹存,但却要被困在已经枯槁死去的躯体里的无力感令人恐惧。所以他害怕死亡,何止是怕,简直怕极。活着总是好的,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季无忧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是待客的庭院,庭院中有石桌,桌上有茶,院里有树,偶尔不知何处来的光,使树投落阴影,仿佛鬼影。
“我本以为你有防备,不至于至此的。”季无忧摸到腰间的酒葫芦,又收回手,忍不住想要叹气:“我不知道金风细雨楼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你当真一点也没料到,是他吗?”她压低了声音,语气郑重道。
“若我当真一点防备都没有,那我已死在了楼里。”
所以,你的防备就是给自己造了一条逃跑的后路么?季无忧没有说话。
“他斫了楼里的那棵树。”苏梦枕道:“那些试探越发放肆,我病得再重,也没有病到完全糊涂的地步。”他咳嗽了几声,已感到不好受了,那种身体里器官都已腐朽的感觉,但幸好的是,这夜足够的黑,足以遮掩这些东西。
那棵树季无忧还是知道的,很有点说法,大抵有些能使金风细雨楼遇难呈祥的迷信意思。白愁飞动这棵树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季无忧坐到了桌子旁,伸手去倒了一杯茶,用内力加热递了过去。
“金风细雨楼里发生了什么?”季无忧问道。
苏梦枕接过茶杯,有些沉默。
“你若不肯说,我就不问。”意识到自己问得深了,季无忧补了一句道。
苏梦枕摇了摇头,还是开口了。背叛,不外乎是金风细雨楼里的人半数以上已被白愁飞收买,便连苏梦枕的心腹,都已背叛了他,所以,他才会这么惨。他本就是个沉疴的病人,有的时候,纵然知道,也是有心无力的,更别说他不知道了。
他不能轻举妄动,他有顾忌的东西,也不敢立时撕破了脸皮打草惊蛇,所以他只能等。
“等什么?”
“等小石头回来。等......他动手,看他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结局。”苏梦枕道。他的神情隐于夜色中,一直都并不真切,但当他抬起头时,他那双眼,仿佛永远都能看见那点摇曳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焰火。或因夜色,他的双眼中的光,似乎也染了一些幽邃的寒青色,如同沼泽里生出的鬼火。
他仿佛一盏烛火,每活过一秒,都燃烧着生命的代价,便是燃烧为灰烬,似乎也无损他的辉煌耀目。这样的男人,一生都当是精彩的。
她就知道。苏梦枕曾说过“我从不曾疑我的兄弟的”,便知他是一个极其重情重义的人。便是白愁飞做到这等地步,真真切切引了他的怀疑,他也还是犹存一丝期望。何等天真。但又不能让人说出一句可笑。这样的情感,固然不被人珍重,但也绝不该被嘲笑的。
季无忧沉默了片刻,还是问道:“他给了你一个什么样的结局?”
“当然是死。”苏梦枕道:“便是祈求,也活不了一命。他不甘人下,早已对我不满了......他是我培养出来的,知道如何把握时机,如何对待敌人,我不死,他难安。
“......他很聪明,做了一场戏,如今旁人皆以为是我要杀他。”
那白愁飞做得再过分,都已不过分了,因为是苏梦枕“先”动手的。先动手总是不占理的,随后怎么样的报复似乎都正常。这已是占据了道德舆论的制高点了。
“失望吗?”
苏梦枕摇了摇头:“本就没报希望的事情,当然也谈不上失望。会背叛的人终究会背叛,并不会因为是兄弟而改变。......早在此前,他已下手迫走了小石头。”
这个季无忧知道一点,毕竟跟她有一点点关系。王小石去刺杀傅宗书,然后被迫逃亡,她当时还特意问过苏梦枕,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