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马车低调地驶过夏末秋初的洛水,直直向西南方向奔去。
所到之处, 城门守卫看到车上柳家的标志, 远远便立刻放行。
马车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两匹一模一样的宝马拉着车飞驰而过, 车内铺垫了重重软绫, 并无多少震荡。
柳珣看着闭目养神的晏无咎, 心下复杂。
从他私心而想,若是晏无咎再回来,他只想温柔地给他套上华贵精美的链子,叫他哪里也去不得。
听到晏无咎杀了崔家的人,他当时面上震惊,心下却是愉快狂笑。
这样不是很好吗?
得罪了无法解决的敌人,到处逃亡,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谁也不知道晏无咎在自己这里, 完全可以把他藏起来,藏到晏无咎自己也逃不走的地方去。
柳珣那时候, 刹那之间,已经想好了所有的一切, 甚至包括他们几年后的相处模式。
便是晏无咎再嚣张傲气,到那时候也只会紧紧地抓着他一个人。柳珣不但会占据他全部的心身,而且,会成为他的全世界。
柳珣真是太开心了,以至于他根本不关心晏无咎到底杀了崔家的谁。
但是, 下一秒,晏无咎出声后,事情的走向却南辕北辙。
马车里的柳珣,一脸生无可恋。
他当然知道,姓马的死了,在他的豪宅里安插的旭王的探子被一锅端,此事和晏无咎脱不开关系。
但是,这难道不是因为晏无咎借了崔瑾的势吗?
是,他也知道,晏无咎好像是加入了贺兰凛的龙鳞卫,但是,谁会相信他当天加入龙鳞卫,当天就能做主带着龙鳞卫灭了姓马的全家满门?
晏无咎惯来嚣张跋扈、为所欲为不假,但是他向来喜欢软刀子杀人,阴险之名不是白叫的,这个人娇生惯养天生少爷脾气矜贵命,见到血就恶心,手上连点茧子都没有,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
就算那姓马的是真的把晏无咎得罪狠了,晏无咎等不及要灭他满门,可是,他疯了,贺兰凛也不可能陪着他一起发疯。
无论是柳珣还是旭王那里,他们都默认,晏无咎只不过是贺兰凛看着崔瑾面子上,放在龙鳞卫里的一个摆设,充其量也是在对付他们的时候,让这个摆设作为诱饵,花费了一点微不足道的能力。
所以,早上的时候,当晏无咎突然提出要见旭王,柳珣便是一惊。
惊的不是贺兰凛已经知道了幕后之人是旭王,而是贺兰凛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之给晏无咎,一个龙鳞卫的边缘人。
等到晏无咎表示,那本让旭王不悦,压在众人头上厚厚一层阴霾的名册,竟然在晏无咎手里时,柳珣就彻底哑然无语了。
到这一步,他不会还妄想着,能找个世外桃源,将晏无咎金屋藏娇,彻底困住。
有这本名册在手,掘地三尺,也有的是人会把晏无咎带到旭王面前去。
柳珣,只是不甘心。
他看着闭目养神的晏无咎,看到那矜贵华美的眉目,无论多少次还是会微微晃神。
“你到底是怎么拿到那本名册的?”
比起这个来,他甚至都不在意晏无咎怎么知道的,他是旭王的人,通过他可以直接见到旭王。
晏无咎闭目的眉睫垂敛静谧,纤长稠丽的睫羽在眼窝投下扇形的阴翳,他整张脸每一分神情都无动于衷,平静说道:“我若是你,就不会听。有些秘密知道得太清楚,就会像我现在这样,被人追杀。行差踏错一步,便不得好死。”
柳珣目光一晃,忽然笑出声:“有我在,怎么会让无咎死?”
他素来什么话都说,什么甜言蜜语都敢装疯卖傻地说与这人听,难道一句真心,却只是一笔带过。
柳珣正色道:“你既然决定投靠旭王,有些事情就要早作准备。旭王这个人,好大喜功,为人骄傲城府很深,但并不心胸狭窄。他求贤若渴,投靠他的人三教九流很多,只要你于他有用,他并不介意多养一个人。只有一点,在他面前你务必要说真话。”
晏无咎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柳珣眉宇神情认真:“旭王旗下的能人太多了,或明或暗,江湖朝堂,什么样的人都有。六扇门的神捕厉害,他手底下的人却能叫神捕也无可奈何。贺兰凛的龙鳞卫无所不知,旭王却可以知道龙鳞卫也不知道的秘密。更有甚者,他甚至可以让贺兰凛的玄字旗,做出他想要做的事。”
玄字旗若是出了卧底,晏无咎的处境就很危险了。
“多谢你。”晏无咎颌首道谢。
柳珣似是苦笑,和从前他们在清苑县时候一样,纵使放浪无羁,洛阳世家公子的清逸骄傲却始终存在:“无咎,这一步并没有错,普天之下能从崔家手里保下你的,只有旭王。但是,我却是后悔了。”
他看着晏无咎,眼底似笑似自嘲,似缱绻都归于流水而走:“若是当初我早些回柳家,你家的事在我手中平了。是不是就不会有今日?”
晏无咎眨了一下眼,淡淡地说:“不会。就算重来多少次,我也还是会走上这一步。”
柳珣轻笑,他不喝酒也总是像半醉:“为什么?”
晏无咎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