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顶,“现在我的身后,再也没有像她一样的人去支撑我,秦国宗亲不会放过我的。”
“所以你就要赴死?”韩非虽不知道他是妖精,但也见过他些许神通。
颓废的坐在铺满稻草的地上,郑国耷拉下脑袋道:“也好,像野草一样死去也好。公子韩你来看我,我也觉得圆满。”
“你以前不是,说,要修造世上
韩非反问。
郑国眸光黯淡,摇了摇头:“纵有许多心不甘情不愿,可是,总会有人去完成这道使命,哪怕不是我。”
想起点什么,他起身从后面稻草里面扒拉出一张图纸,又过来坐着给他看,“这里,到这里,公子非您看。”
他的手指点着上面的图案,勾勾错错:“秦国多盐碱地,地势多平坦,要想让寸草不生的盐碱地变成沃土,引得百姓争相开耕,就得大肆引水灌溉,这边有青山夹峙,而之前的蜀金山已经打通,形成放水的瓠口,原本需要两年多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才能打通,现在只要稍加开挖渠道,搬石装车,不过一年,就能完工。”
他说得神采飞扬,没有注意韩非脸色越来越难看。
唯有指尖在图纸上飞舞,又从身上掏出一张皱巴的羊皮卷出来,“不过这需要极其精准的丈量,差一厘都不行,还有,需要耗费的钱财也算了上去了,我从来秦国开始就考察仔细了,直到用了半年才绘了出来,你到时候交给秦王,就说是你上交的,用这个请求秦王放弃掉吞没韩国的念头,世代永好,不举兵戈。”
郑国极其郑重的补充道:“韩人和秦人都是人,人和人本就是一家,这也是我能做的。”
韩非没接,手指压住酒囊压得紧一分,“郑国,你还是没变。”
单纯到幼稚,幼稚过头平添憎恶。
也对,他太清醒,他太幼稚,两个同样被憎恶的人,韩国的庙堂自是容不下。
韩非冷冷道看他。
“我就这样,我也不想变。”郑国扬起脸反问,“不是你说的吗,狡诈不如拙诚,唯诚可得人心。”
是啊,唯诚可得人心。
韩非偏垂了眼,收了他的图纸,将手中酒囊摇晃一下递给他,“韩酒。”
“你带过来的,我好久没喝了!”
郑国激动,一把夺过来:“嗯,的确是韩水酿造。”他抱着酒坛子呵笑,“记得起初之时,你我韩水初见,你提着一坛酒,我拿着一把树叶子。我就问,你是什么人?”
韩非答:“韩人。”
“对,你当时说韩人。我又问,这里有韩国的山韩国的水韩国的车马韩国的宫羽,自是住着韩国的人,我又不知道你是韩国什么人。你说,你是韩国
韩非神情显而易见的有那么一片凝滞。
“认识你真高兴,如果可以,下辈子我还认你做朋友!”
说着,郑国凑到壶嘴,就要一饮而尽,没想到被韩非一把夺了去,韩非的脸色满是僵硬和冷寒,他单指拎起酒囊就走,黑夜像是一道更深的枷锁,驱逐出这个男人清扬张狂的灵魂。
他头也没回道:“韩非,非韩九子,被韩驱逐早就了然一身,也没你这个朋友,滚。”
郑国嘴唇无声的颤抖。
韩非走出去时将酒囊里的酒倒了,白雾浇的夯土冒出一股不易察觉的香味,他脸上有看不清神色的变化,又将图纸放在燃烧的火把上,看火舌将心血燎没。
隔着乌云压檐的昏暗,不远处的李玥正在看着他,道,“你不想见我的父亲?”
“为何要见。”他侧身。
他的眸子似乎洞察一切:“我是韩人,你父亲是秦官,又兼韩国细作一事沸沸扬扬,未避免落入口舌,毁你父亲迁官坦途,还是不相见的,为好。”
“但你们之前是同学,稷下的同学。”
“从前是,现在,不是了。”他从她身边走过,此时的冬风声势浩大,吹得他的衣袂飘舞,好似要飞去,又是几滴豆大的雨落了下来,李玥从身边侍女拿了伞帮他撑着,韩非探究的眸光朝着她看来,李玥平静道,“韩叔,这伞,赠你。”
她将伞递给他。
韩非下颌微抬,跨步离去:“多谢侄女。”
雨坠得整个世界颠倒,李玥立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风托去,身边的侍女过来道,“姑娘,这倒是个渊清玉絜的人物。”
李玥细声道:“嗯。”
韩非在清冷雨中漫步至一家葳蕤书馆,里面有很多的学子在殷切高谈,摇唇鼓舌争吵的面红耳赤,他充耳不闻的拿起一册竹简,去问老板:“多少,秦半两?”
老伯也正在和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汉喷得不可开交,“儿子囚母,要多狠的心肠,这这这,这简直有悖人伦,那觐见的人,秦王真全给杀了?”
“孝道孝道,做儿女的不对父母尽孝,那还是个人?出去怕是要被人指着鼻子孔骂,老子上次去和齐国人交易,那齐国人脸都要贴上来了,讲你们秦人真的囚母?讲得真的啊?哎呀呀。”山羊胡子拍了拍大腿,吁吁喘气,“老子怕是到死都背着个毁孝国名,都不好意思讲自己是秦国人。”
老伯也是脸色通红:“人伦孝道,这秦王是一点也不通!做得,太狠太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