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利县衙。

“这么说贼兵已经开始进攻朗州？”安永淳盯着面前半跪的斥候沉声问道。

他自然不能真的置朗州之不管，那是他亲自选定的基业，他自然要保证朗州的安危，甚至于让朗州被贼军攻破，损失太大都不行。

若是朗州被打成一片荒芜，那即便朗州能够拿在手中又能如何？

“正是。”斥候道，“就在昨天，五万贼兵包围朗州，并在今日一早发起进攻。”

“那战果如何？贼兵可曾攻入朗州？”

“目前战果正在焦灼，不过，”斥候沉吟，“不过看样子，若是没有援兵营救，朗州城破也就是这两日的事情。”

赵洪范，王道直，何望海等人已经率兵返回慈利。王道直听到斥候如此话说，更是当场便鄙屑道：“那个什么狗屁知府，怎么如此不经事？

区区一些乌合之众，都抵挡不下来，真是要他何用？”

何望山看了他一眼，道：“你少说两句。”又问安永淳，“大人，咱们又该怎么办？”

安永淳起身踱了两步，忽然身体一转，道：“朗州绝不容有失，传我命令大军拔营，咱们去救朗州。”

何，赵，王，何四将同时起身，抱拳道：“遵命。”

朗州城此时已经进入最危急的时刻，原本试探进攻的一千贼兵，发现朗州城内空虚，守军毫无斗志之后，一个个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嗷嗷地朝着守军杀了过来。

这些守城的衙役平日里欺负欺负没见过世面的老百姓还算可以，跟这些杀人越货，刀头舔血的流寇比起来，差得太远，简直一战而溃，被贼兵一个冲锋便打上了城头。

不过临时抽调的民壮之中，同样不乏悍勇之辈，虽然依旧不是贼兵的对手，但由于贼兵准备不足，尤其是攻城所用的云梯的数量短缺，限制了攻上城头的贼兵人数。

攻上城头的贼兵虽然如虎入羊群，但却迟迟无法形成压倒性优势，城楼上的局势一时间竟僵持了下来。

西边的夕阳逐渐隐入大山之后，天地间逐渐暗淡下来。

城头上的贼兵见状，便也撤了下来。不过，虽然此行没能拿下朗州，但任谁都能看出来，朗州城破已经近在咫尺。

或许是明天，或许是后天，但不管怎样，这一天终究还会到来。

城外贼兵的营地内，一片欢声笑语，贼帅聂文麟特意下令，烹羊宰牛，大宴全军，等到热气腾腾的肉分到手中的时候，一众贼兵竟喜得哭了起来。

与城外的欢欣鼓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城头上尽是死气沉沉。

沈兆甲强撑着笑脸，在城墙上转了一圈，鼓舞士气，等到下了城墙，心中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他知道这城是无论如何也受不住了，此番为朝廷尽忠，杀身成仁的时刻终究还是到了。

回到府衙后院，爱妾赵氏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出来迎接。

沈兆甲看着这个年幼的儿子，冰冷的内心再度泛起一股暖意。他早年娶妻，却多年无子。这么多年来，对于此事他一直耿耿于怀。

没想到胜任常德知府之后，妾室赵氏竟然给他生下了第一个儿子。沈兆甲现在还记得，当稳婆告诉他是为公子的时候，自己是何等的欢喜，可现在。

“你们回去早些休息吧！我还有事，就晚上就不回去了。”然后，在赵氏不解的目光中，沈兆甲决绝地吩咐身边的仆人将其送了回去，随后转身去了书房。

书房内没有点灯，沈兆甲独自一人端坐在漆黑的书房内，周围的黑暗将他的身影吞没，他就好似一个正在溺死的人，四处招手却住不住哪怕一根稻草。

“慈利的毛主簿最后是怎么死的？”沈兆甲突然问道。

“回大人，被乱兵乱刀砍死。”书房外，师爷梁子墦不知何时却已经立在了房门外。

“死无全尸？”

“正是，就连他的妻儿也尽数被杀，全家遇难，惨绝人寰。”

房间内，沈兆甲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良久，咳嗽声停，沈兆甲的幽幽的声音传来，“子墦，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梁子墦没有回答，他知道沈兆甲的心思变了。若他真要为朝廷尽忠，便不会这般问了，“大人您心中早已明了，又何必问我？”

“呵呵。那安永淳狼子野心，此番朗州之祸，就是他设下的一个计策。先是假借追缴流寇之名，先占慈利，再占永定卫，驱赶流寇乱我朗州。

这样的人我若把朗州交给他，我便是大夏的罪臣。”说到最后，沈兆甲的怒火溢于言表。

门外梁子墦愕然，他没想到自己相伴这么长时间的东翁，竟然有诸葛之能，能一眼便看出其背后的沟壑，想到自己以往的般般件件，突然有一股劫后余生之感。

良久，梁子墦又道：“那东翁为何还要传召那安永淳？”

“试探而已，却不料那安永淳没有上套。”沈兆甲幽幽道，“天不佑夏，我辈又能如何？”

梁子墦不再说话，他知道沈兆甲什么都明白，已经不需要自己多做提点。

果然，沈兆甲长叹一会，终于道：“去给安永淳传信吧，就说我沈兆甲日后唯他安永淳马首是瞻。”

“是，东翁。”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