吒听着李夫人压抑的哭声,无趣地在树上倒吊着晃来晃去,他挣扎着向上扑腾,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攀住绳子,看到了坐在树枝上的杨婵。
他说:“他们看不到你。”
杨婵点点头:“好像是这样。”
……还挺淡定。
哪吒又问:“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杨婵。”
“谁问你名字了?”哪吒眯起眼睛,“人话都听不懂,你该不会是没化形几年的蠢妖怪吧?”
“我是妖怪?”杨婵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然后从树上跳下来,狠狠拍了一下哪吒的背,将他晃荡的弧度变得更大,哪吒疑惑地“欸”了一声,就听杨婵愤愤地说,“我是妖怪,你还是妖孽呢!”
哪吒从高空上又荡了回去,声音一会儿近一会儿远,但不管是近是远,听着都让人开心不起来。
他说:“你不是妖怪,难道是神仙吗?”
“我可不是神仙。”
“哦,”哪吒恍然大悟,“你是鬼啊。”
杨婵无语至极:“我就不能是个人吗?!”
“不像啊。”
“哪里不像?”
哪吒沉思片刻,说:“嗯,感觉哪里都不像啊。”
他心中已经认定杨婵是只女鬼了。
这世上最怕鬼的人成了鬼,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杨婵气闷地又拍了他一巴掌,这下子拍的力气够大,将哪吒直接荡到天上去了,哪吒正好用脚钩住了树枝,学着杨婵刚刚的模样做到了树干上,低头看着树下的杨婵,嘴唇微勾,贱兮兮地说了句:“多谢了啊。”
谁也看不见杨婵正方便了哪吒。
李靖每次就这一套,一闯祸就打算拿这来让哪吒服
软,虽然哪吒从没有服过软,可李夫人看不得哪吒受罪,一看到哪吒受苦,眼泪就跟珍珠似的掉个不停,哪吒就算不愿意低头最后为了李夫人也得把头低下去。
可这一回有了杨婵,哪吒吃香喝辣,还有人陪玩陪聊,生活质量飞速上升,虽然每天照样在树上挂着,但别提过的有多惬意了,连着罚了好些日子,不像以前那样受罪,人反倒越发圆润起来。
别说李靖了,就连时时守在一边的李夫人也觉着奇怪
他倒挂在树上,在李夫人担忧的目光里,在看不到杨婵的世界里,自言自语。
他说他打算一次越狱,继续出逃。
杨婵看着不远处的李夫人,觉得他这个方法不可行,哪吒皱着眉问为什么。
杨婵昂了昂头,示意李夫人的位置,说:“你娘在这里。”
“所以呢?”
“你知道她爱你,没了你,她会很难过,”杨婵顿了顿,想起陈塘关的那些日子,轻声叹道,“你又怎么走的出去呢?”
哪吒一顿,稚嫩的面容沉下来显得十分老成。
哪吒不说话,也不肯看李夫人,杨婵又说:“你现在还小,为什么非要走出陈塘关呢?”
哪吒沉默了许久,说:“我想找个人。”
“什么人?”、
“不知道。”
哪吒双手抱胸,听着树叶飒飒的声音,仿佛置身于清静安然地山谷中,循着这种感觉,他越过梦中的山水,看到了某个人的背影。
他说:“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更不知道他是谁。”
“但我知道,他本该来找我的,可是……他好像再没有机会来找我了,”哪吒睁开眼,看着倒影一般虚假的世界,看着世界里唯一真实的杨婵,说,“我想,我得去找他。”
“找不到也得找。”
“我一定要找到他。”
杨婵闻言一僵,她打量着眼前稚嫩的孩童,透过这副皮囊似乎看到了内里孤寂又疲惫的灵魂。
这不是孩童的灵魂。
她站在原地,第一次认真观察眼前的世界,幽深而诡异的李府变得像是一副水墨画,模糊又扭曲,不远处小心翼翼观察的李夫人的面目也变得模糊,似乎复刻她的人有些忘记了她具体的模样,于是她脸上那一双时时变化,一会儿有神、一会儿无神,一会儿上扬、一会儿下垂,连微微张开的红唇也不断变化着唇形,身上的衣服细微地改变着纹绣的花纹。
杨婵瞪大眼睛,快步向前走去,身后却响起呼唤声。
他喊:“杨婵。”
杨婵转过头,震惊地看着树上倒挂的孩童,在她转身的刹那个扭曲又模糊的世界再一次胡乱拼凑出勉强完好稳定的形状,维持着世界正常的运行。
而这个世界的主人却对此一无所察,他看着杨婵,奇怪地问:“你在看什么?”
这不是孩童的灵魂。
杨婵想,
这就是哪吒本人。
*
当意识到这就是哪吒后,杨婵变得沉默了许多,她从参与者成了哪吒不断重复的过往的旁观者,看着他闯下一件又一件祸事。
这些曾经用来试探和反抗的把戏成了他寻觅路上的副产品。
他只想离开陈塘关这个鬼地方,然后找到那个他连名字和身份都不知道故人。
曾经令他十分在乎的旁人嫌恶的目光,如今真的成了他最不在乎的东西,他不在乎陈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