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马上任之后, 陈萌就命人张贴告示鼓励百姓告状,就盼着有人来告状,好显出他陈京兆的风范来。
现在好了, 案子又来了, 陈京兆的脸也绿了。
被告余清泉, 也算是小有名气, 告的是侵夺民田,这件事与余清泉一党之“抑兼并”的口号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嘲讽。
京兆府衙内外围了好些看热闹的闲人。陈萌将状纸收下, 先问苦主情由。
苦主见陈萌收了状纸, 连连磕头,口称“青天”。接着,他便说了自己的经历:“小人祖上留下些许薄田,也算是祖产, 一直用心经营,不敢懈怠。哪知祸从天降, 那位余大官人看上了小人的这点产业, 派人到小人家里说要买。小人哪里肯?大人明鉴,自从小人的田被公主府占了去,小人一家十二口就只剩这四十亩薄田度日了,一家衣食……”
围观的人开始议论:“怎么又有公主的事儿?”
陈萌面无表情地抬起右手,打断了他的话:“什么公主?”
苦主只好又从头说:“小人家里人丁繁衍,祖传的四十亩田不够,小人夫妻二人带着四个儿子另辟了一处荒地。地没开熟, 还没来得及上税, 先被鲁王占了去,后因鲁王坏事,先前大理寺的祝大人又将田发还给了小人。才拿到手没焐热, 又被安仁公主家占了。”
陈萌眼皮一跳,垂眼看向这个倒霉蛋,拢共两块地,一块被安仁公主抢了,另一块被余清泉给低价强买了。全家老小十几口要吃饭,也难怪他会告状了。
陈萌觉得自己也很倒霉,余清泉之外,又扯进来了一个安仁公主!还被围观听断案的百姓给听着了。事无不可对人言的青天,果然不好当!
堂下苦主还仰着头满眼期待,堂上陈萌已经沉默了。两人对视良久,苦主眼中希冀的光渐渐黯淡。
陈萌深吸一口气,下令派人去余清泉家拘人,苦主心中重新燃起了希望。陈萌却说:“退堂,待人犯到案后再审。”命人记下了苦主家的地址。
苦主一家走后,陈萌又唤来了捕快,命他们悄悄跟着苦主,看看苦主是否有什么隐情。他总觉得这个苦主有点不对劲,告余清泉就告余清泉,为什么又扯上安仁公主?这是有什么阴谋么?
他自己则去处理其他的事务,不多时,余家的管家来了。见了陈萌,余家管家也不敢摆架子,跪下来陈述,说是签了契的买卖。陈萌命将苦主带上来对质。
堂上,苦主哭天抢地:“谁肯将祖产轻易卖与人?公主夺了我那一处田之后,这一处就是我的命,怎么会想卖呢?是他们逼的,说,不卖就要拿我们见官!”
虽然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就要见官,但是无缘无故被投进大牢的事儿也不少。进了大牢之后会怎么样,就看各人的命了。这么一想,他们就把田给卖了。
讨饭也比丢命强不是?
余府管家也不甘示弱:“大人,此贼必是受人指使,要诬陷我家大人!”
侵夺民田的事是常有的,陈萌没有全信余府的话,但是,这苦主明着告余清泉,供词又扯上安仁公主就有点可疑,陈萌下令将双方收监,再派人去走访。
走访需要时间,今天是没结果了,天黑了,陈萌回到家中。
陈放夫妇已经赴任,家里中只有夫妇二人与其他几个子女。陈萌说了次子陈枚两句:“跳脱滑稽,成何体统?”
陈枚也不怵他,笑道:“阿爹,儿已经很好啦,要是阮家……”
“阮家怎么了?”
陈枚是丞相之孙、京兆之子,平素相交的也都是身份相仿之人,笑嘻嘻地告诉了陈萌一个“内幕”:“阮秀,同余清泉争一个婢子呢!没争过,恼着了,又花钱教唆人告余清泉呢!”
陈萌顿时来了精神:“你怎么知道的?”
“他喝醉了说的。”
“说仔细些。”
在此之前,余清泉才与阮秀发生过一次冲突。阮秀想买一个美婢,但因自己在家里不做主,手头有些紧,没有当时决定。牙人又不能只等他一人耽误了买卖,于是又向别人推销。巧了,余清泉看上了。
余清泉可不是阮秀这等做不了主的纨绔,他觉得合适当时就定了。阮秀犹犹豫豫的想再要买的时候,被告知余清泉已经把人买走了。本来还两可之间的阮秀顿时来了精神!
两家相争,阮秀败下阵来,将这笔账记到了余清泉的头上。余清泉也不怕他,压根就不理会他。
阮秀咽不下这口气,拿了些钱出来,找到了苦主去告余清泉。
陈萌问儿子:“那安仁公主呢?”
“这与安仁公主有什么关系?”陈枚也是一怔,“我再去打听打听?”
“去吧,打听得仔细些,莫要被人察觉。”
陈枚笑道:“不会的,阮秀酒一多了就开始故作神秘,装不两下,你不理他,他就全说了。”
陈萌严肃地说:“越是这样,越说出来的话你越信是不是?一旦故意撒谎,你信了,岂不是要误事?”
陈枚缩了缩脖子,老实答应了。
虽派了儿子当坐探,陈萌也没闲着,仍是派了衙役接着打探消息。
两天后,双方都有了反馈,陈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