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许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此刻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竟然生出浓重的睡意。
入梦,睁眼,陈尽安站在自己面前。
冯乐真盯着他看了许久,失笑:“近来也不知怎么了,本宫总是梦见你。”
“殿下。”陈尽安在她膝前蹲下,试探地将手放在她的膝盖上。
冯乐真看着他俊俏干净的眉眼,许久才清浅一笑:“本宫给你烧的纸钱可还够用?听说黄泉路上处处都要用钱打点,才能少吃些苦早入轮回,下辈子……去个好人家吧,别再遇见本宫了。”
“殿下。”陈尽安还是只有两个字,黑亮的瞳孔里倒映着她的眉眼。
冯乐真抬起轻颤的手,抚上他的脸,再开口声音已然沙哑:“是本宫对不住你……”
陈尽安的身影渐渐淡去,冯乐真猛然睁开眼睛,却对上一双波光粼粼的美眸。
“殿下方才的梦里,在唤谁的名字?”傅知弦好无形象地蹲在她面前,脸上挂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冯乐真静默片刻,问:“谁准你进来的
?”
“还能是谁,满长公主府也就阿叶那丫头好骗了,我跟她说有急事禀告殿下,不必再提前通报,她便放我近来了。”傅知弦说着,突然抬手擦了一下她的眼角。
冯乐真下意识往后仰了仰,眉眼淡淡:“本宫没哭。”
“微臣也不是在帮殿下擦泪,”傅知弦笑了一声,转身在她身侧的台阶上坐下。
今晚的月亮极圆,月光温柔地撒在庭园中,为精巧绝伦的园景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远处传来悠扬的虫鸣,静谧中添了一分闹,却又愈发显得静谧。
许久,傅知弦轻声道:“月色真好。”
冯乐真捏了捏眉心:“你深夜前来,就是为了找本宫说这些废话?”
傅知弦无声笑笑:“不好吗?”
“傅知弦,本宫很忙。”冯乐真没什么耐心。
“几年没见,殿下怎么变得如此暴躁,”傅知弦颇为惋惜,在她更加暴躁之前又岔开了话题,“伯父昨晚在牢中服毒自尽了。”
冯乐真沉默一瞬,道:“恭喜。”
傅家这笔烂账,总算是到尽头了。
她至今仍记得,年少的傅知弦红着眼圈问自己,他母亲被只看重男丁的家人卖到妓馆,是母亲的错吗?他的父亲在当值的灯会上,对难得出门散心的母亲动心,有错吗?为何人人都要拆散他们一家三口,只因为所谓的门第之见,为何他的母亲一定要死,才能保住他的性命。
当年脆弱的少年已然长大,一步步登上高位,将当年害死爹娘的人折磨得生不如死,而随着这笔烂账的结束,他似乎也终于可以解脱了。
冯乐真的目光柔和了些,又说一遍:“恭喜。”
傅知弦盯着她看了半晌,笑问:“是殿下做的?”
冯乐真没有否认,只是说了句:“本宫当年既然答应过要替你出气,自然不会食言。”
傅知弦笑意更深:“所以特意选了昨日?”
“昨日?”冯乐真蹙眉,不懂他的意思。
傅知弦对上她不解的眼神,笑意有一瞬停滞,但又很快恢复如常:“殿下这般帮我,我心下感激不尽,总想做点什么报答殿下,殿下你说,我该如何报答呢?”
他身上的气息清冽好闻,又透着一点说不出的浅淡花香,是冯乐真以前最喜欢的味道。
深夜漫漫,他慢慢靠近,流转的气息与眼眸,明晃晃的勾引与诱惑。
冯乐真有一瞬失神,又很快清醒,静静看着他倾身过来,在他的唇还有一寸便贴上时突然开口:“先帝留下的第二道密旨是什么。”
傅知弦看向她的眼眸,并未从其中看到沉沦。
他静默许久,最后缓缓直起身子,故作不解地问:“什么密旨?”
“少同本宫装傻,”冯乐真扫了他一眼,“昔日你曾亲口承认,先帝曾给你留了两道密旨,一道是不论本宫犯了多大的错,都要毫无条件赦免,第二道是什么,你如今也该告诉本宫了吧?”
“殿下想
知道?”傅知弦勾唇。
冯乐真看着他的眼睛:“傅知弦,你该知道,如今这道密旨上不论写了什么,都无法再动摇本宫的地位半分。”
“既然如此,殿下为何还要问?”傅知弦反问。
冯乐真不说话了。
傅知弦浅笑:“因为殿下知道,先帝虽去了将近十年,但积威仍存,密旨上若是对你不利的内容,你这些时日对那些中立派的拉拢,只怕顷刻间化为乌有。”
冯乐真眼神渐冷。
傅知弦抬手盖住她的眼睛:“殿下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从来不是你的敌人。”
“那就证明给本宫看,”冯乐真眼睫轻眨,无意间划过傅知弦的掌心,犹如羽毛轻轻抚过,“毁了那道密旨。”
傅知弦喉间溢出一声轻笑:“那可不成,我还指望用这道密旨,跟殿下换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