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再说什么不孝还能有什么用?
即便原谅了八爷,僖贵妃也时日无多了。
僖贵妃只看着八爷,从他湿漉漉的眉宇中寻着他幼时的影子,看着看着便真看到了八爷小时候。
他小脸胖乎乎的,每天就知道额娘额娘喊着,要她抱着要她哄着,待长大些也是粘人的,每每来请安,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一会儿说字好难练,皇阿玛手把手的教他也总练不好,一会儿又说其实认真写字也不是写不好的,他只是想多同皇阿玛亲近这才笨拙些。
她听着孩子的絮叨,怎么也听不腻,她不消亲自拿着尺去量孩子的身量,只用眼看便知道孩子这段时日又长高了多少、、、、、、八阿哥小时候的事儿她都记得清清楚楚,可八阿哥什么时候变成了八爷,她却有些记不得了。
也记不得八爷是什么时候不再粘着她了,不记得上次母子两个人促膝长谈是什么时候,甚至于上个月她过生辰,都没见八爷一面,甚至也未叫人捎过来一样礼。
那时候恐怕正是八爷恨她这个做额娘的伤了卫氏呢。
看着八爷额头上的血,那样的红,又那样的陌生,僖贵妃忽得笑了笑,也不知在笑什么,继而收回了视线重重合上了眼睛:“胤禩,回去吧,本宫实在是累了,你不必再来了。”
八爷一顿,心中骤然刺痛,又是一串儿泪下来,哆嗦着手去想牵一牵额娘的手:“额娘,你、你不要儿臣了吗?”
僖贵妃冷漠的将手从八爷的手中抽了出来:“本宫哪儿是你的额娘,本宫的孩子已经丢了,再也不回来了。”
“知秋,送客吧。”
僖贵妃连眼睛都不曾睁开,道了一句送客便翻身背对着八爷,这抗拒的姿态属实叫八爷伤了心,脱力了似的,只是被两个小奴才托着手臂便轻易将他带出了永寿宫。
时候不早了,然还不到落钥的时候,然八爷却听得后头嘭地一声,永寿宫的门就这么急不可耐地关上了。
八爷一言不发,又跪在了雪地中,这次不再磕头,他只是失魂落魄地跪着。
冰冷的雪冻着他的小腿和膝盖,额头上的伤也热辣辣的疼,他忽得就明白了,他先前的置气不过是仗着额娘的疼爱而胡闹,如今疼爱耗尽,他再任性也无人领情。
他再没有僖额娘了。
“、、、、、最后我听下头的人说,八哥是叫人抬回阿哥所的,他在雪里跪得太久了,腿险没冻坏,前一阵子又整日忙碌,积劳成疾,这一病可病得不轻。”
“六哥还去瞧了瞧八哥,说是八哥烧糊涂了总说胡话,一直叫着额娘,身边伺候的人见他可怜,便去请了卫氏过来,八哥中间睁开眼睛一瞧,连卫氏也认不得了,直说卫氏不是他的额娘呢。”
因着年纪略大产子不易,乔太医叫玉琭做了个对月,而今还差十来日才算出月子,整日无趣,全靠着昭宁和温宪陪伴解闷儿,昭宁是个“万事通”,那儿的事儿她都知道些,有什么新鲜的都拿来给额娘讲。
说起八爷的事儿了,还颇唏嘘着。
玉琭轻笑一声:“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这下八爷可不消得再纠结二位额娘该如何相处了,不过我看以后八爷和卫氏也未必能真的亲近。”
昭宁连连点头:“这倒是,卫氏当初到底是什么同八哥相认的,又是怎么挑唆着两头叫八哥和永寿宫那头闹矛盾的,八哥许是一开始糊涂,可眼下总能冷静想想了,那卫氏远没面上那样清白,若真是个天真的,又是怎么保全自己,好端端在僖贵妃眼皮子底下活那么多年的。”
“只要他想明白了,或说只要他一怀疑,这事儿就会在心头梗着,怎么也过不去了。”
“啊呀,额娘你快帮帮我,这根儿线怎也捋不好了!”
昭宁并未将八爷的事儿放在心上,不过是当哥乐子说与额娘听听罢了,边说边打着穗子,话没说完就急急叫额娘帮忙。
玉琭忍不住笑女儿手笨,连接过去帮昭宁绕缠紧了:“哎,待你成亲了可如何是好,虽说你是公主,也不消得你给额驸做了什么衣裳鞋袜,可这最最简单的穗子也打不好,以后还嚷嚷着喊额娘帮你吗?”
昭宁也不为此感到不好意思,反而挽着额娘的手臂,整个人都黏上去:“不行吗额娘,我还真就这么打算的呢,我可离不开额娘,额驸在我跟前儿算得了什么,我得空才赏脸见他,平日里还是在额娘这儿好。”
“也是我和妹妹有福,姐姐们都嫁去蒙古了,我和妹妹能在京中陪您,自然是要好好珍惜的。”
先前嫁端静公主的时候康熙爷是直说了,这是最后他最后一位嫁到蒙古的公主,以后不必蒙古再求娶。
如此直言一来是康熙爷统一了蒙古各部,腰杆子硬了,二来也是舍不得昭宁和温宪的缘故。
昭宁得了这话可是放心不少,还几次玩笑她不想出宫建府,成亲了也和额驸住在阿哥所,这样才方便她每日见了额娘。
然玩笑到底是玩笑,昭宁也知这事儿定然不可,又想自年前开始,皇玛玛便开始为她张罗着额驸人选,她心头便有中说不出的难过萦绕在心头,便更黏额娘了几分。
且不舍得离开额娘和熟悉的紫禁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