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着,从晌午开始就没断过。佛堂外的天色从阴暗的灰白渐渐转为深黑。一帘雨幕将这里隔成一座孤岛,连白日里那些洒扫的宫人此时都不知去了什么地方。 佛堂大殿被就空荡,这会儿四下里无人,仰脸入目的便是一面墙那么高的金身佛像,挽月忍不住摸了摸胳膊,白皙的皮子上已经起了一层小点,也不知是给冷的,还是瘆的。 她打小儿就怵各类寺庙、道观,有人陪着一起进去还好,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无端对里头巍峨矗立的各种神佛像心生敬畏,甚至是恐惧。在民间有一种说法,若见佛像则心生怖意,皆因此人心有前世未了的业障,心不宁,才会恐慌。 业不业障的她不知,她只知道再跪下去,她这腰得折了、膝盖也得废了。 杀千刀的爱新觉罗玄烨,利用了她,还害得她在这儿吃苦受罪,人家连个面儿都不露!当真是帝王无情、男人无心! 挽月左顾右盼,确信此时并无宫人窥视,两手撑着蒲团,轻轻地抬起了腿想要活动活动筋骨。“啊!哎呦呦!”还未离开蒲团一尺,腿便不由自主地又落了下去。方才不动还好,已然麻木。这会儿刚挪动了动,更觉腿间有无数虫蚁啃噬,酸麻疼胀;又如在雪地里冻了一宿一般,仿佛已不是自己的双腿。 她索性放弃了挣扎,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就只弓着身子弯着腰,双手合十跪拜在佛前,喃喃地念念有词:“求佛祖保佑,雨停了、风停了、暖和一点;求佛祖保佑太皇太后开恩,放我回去;求佛祖保佑……如若挽月所求佛祖不愿应,那便再求佛祖,我不好过,那个人也别好过。”我哪儿疼,那个人也哪儿疼。 也不知是不是佛祖听见了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虔诚祷告”,香案前的烛火猛地晃了晃,火苗一瞬间似带着愠怒不满,继而又恢复平静。 夜风一丝一毫没有要怜香惜玉的意思,隔着门板发出声声呜咽。 顾问行站在乾清宫廊下,抬首望了望天,自言自语道:“明儿立冬啊!往后天儿就更冷喽!” 三福和四喜都站在门口,“师父。” “皇上还没起来呢?” 三福和四喜相视一眼,摇了摇头。 得!还得他再去劝劝!顾问行收了伞,走向勤懋殿一处小的宫室。 宫室里头的一面墙上,悬着大清几代帝王画像,从努尔哈赤到爱新觉罗福临。皇上每回有了心事,皆会在这里跪上一会儿,对着先帝的画像说上好一阵子话。 可这次,竟是从晌午时分一直跪到现在。也不许旁人进去,也不见人出来。除了顾问行还能说上两句话,旁的一概不理。 三福他们也很纳闷,明明科尔沁的格朗满达可汗来议事的时候,两个人还说得好好儿的。走的时候,皇上还同可汗一直走到门口,可汗也很是高兴。怎么之后就这样了?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主子不说,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敢多嘴多看。 他瞧着师父去了一趟慈宁宫,八成 是去同太皇太后请示法子去了。这会儿见师父回来,三福也稍稍放下心来。 顾问行走进了偏殿,果真见皇上依旧对着顺治爷的画像长跪不起,腰杆笔直,仰面望着。跟随皇上多年,这样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见了。早年多一些,这两年愈发少了。他看在眼里,心里却清楚得很:宫里对先帝的过世讳莫如深,太皇太后不许宫人提及。 可在皇上的心中,那是他的皇阿玛呀!那么小的孩子便没了爹娘,虽有太皇太后疼爱,可终究还是缺了点什么。每当有心事,皇上便会来此,对着画像说说话,诉诉苦。说完后,便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继续上朝、临政。 不过这一次,似乎有点不大一样。 顾问行刚去过慈宁宫万佛堂,一看便知晓皇上为什么要跪在这里了。原来是陪着的! 人打外头进来,还带着一身雨雾湿气。 “皇上,夜已深了,您起来歇着吧。明儿还得上朝呢!” 玄烨目不转睛,背影岿然不动,只淡淡动了动嘴唇,“太皇太后歇下了?” “哎,已然歇下了。”顾问行温和道。 “嗯。”玄烨应了一声,有些微失望,却也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没打招呼,便和太皇太后这般耍心眼子,算计着让科尔沁的人主动提出离京,也歇了要将公主嫁过来的心思。太皇太后不与他计较归不与,可那毕竟是她的娘家人,生气也是应该的。 他理应给皇祖母赔罪,可那个少女也是被他利用了,是无辜的。 自己原本也只是试试,所以那天才心血来潮,故意让梁九功送她回去。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为何不拒绝让梁九功相送呢?还是说,她同她阿玛一样,本身就是好大喜功、喜好炫耀荣威的人?所以才贪图宠爱,得意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