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兴五年,三月。
骠骑将军出巡河东。
斐蓁这个小家伙一开始的时候还是非常的兴奋,有着问不完的话题和旺盛无比的好奇心,在马车上根本坐不住,若不是黄月英一直都拽着斐蓁的一只胳臂,说不得半道就要跳下车去玩了。
即便是如此,斐蓁依旧是扒拉着车栏杆,几乎将士族子弟正坐的礼仪丢到了九霄云外,即便是黄月英多次提醒和训斥,斐蓁都毫不在乎,装作根本没有听见。
小孩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领,会察觉出父母对待他的态度。
黄月英嘴上训斥得再严厉,但是从小到大,基本上来说都是嘴上凶,实际上甚少落下来一下,即便是真的被揍了,只要一哭,万事大吉,反过来黄月英还要拿好吃的好玩的哄着他开心收眼泪……
因为有爱,所以无恐。
换句后世常见的话来说,就是『安全感』。
所以斐蓁正在兴奋的时候,会选择听从黄月英的要求,乖乖坐好么?
想都别想!
大不了再哭一场!
但是这样的兴奋,伴随着路途的延长,便是很快的在单调的行进之中被消耗的七七八八了,虽然说大自然依旧美丽,但是看多了,大自然的美丽也就渐渐有了边际效用,所带来的的新奇感渐渐消失,疲惫感就兴风作浪了。
小脑袋一歪,斐蓁就直接要倒下睡觉,因为他知道,不管他在哪里睡觉,都会有人帮他盖被子,服侍衣裳等等,所以在那里睡不是睡?
对吧?安全感就是这么来的。
这样的小孩幸福么?
可现在的问题是,他幸福了,就往往忽视了旁人的负重前行。
两旁的山川秀美,却没有看到兵卒的黝黑面庞。想玩就玩想睡就睡,却没有看到黄月英一路上又是帮他这里又是帮他哪里的辛劳。
为什么看不见?不是真眼瞎,而是斐蓁已经将这些当成了应有的东西,就像是空气,只有在缺乏空气的时候,才会觉得空气的可贵。
所以斐潜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让斐蓁脱离舒适区。
在长安,大汉骠骑府是斐蓁的舒适区,而现在,黄月英的车辆,就是斐蓁当下的舒适区。
『想不想骑马?』斐潜一直都静静看着,等到斐蓁睡了一会儿,迷瞪着又重新坐了起来的时候,策马到了车辆的一旁,笑着问道。
『要!要要嗷嗷!』斐蓁正觉得待在车辆腻味了,听到斐潜的话,恨不得立刻就飞到马背上,策马奔驰,便是手伸得直直的,说话之间就要往斐潜的马背上爬。
『你慢点……慢点……』黄月英一边护着,有些舍不得的松开了手,『郎君……这,小心些……』
『哈哈……』斐潜只是笑,然后手上一用力,将斐蓁从车上提到了马背上,放在了自己的前面,『小家伙,坐好了啊……』
黄月英好像意识到了一些什么,有些不舍的叫道:『郎君!』
『放心罢!』斐潜摆摆手,然后转头问斐蓁,『好玩不?』
『嗯嗯!好玩!』斐蓁完全没有意识到要发生什么,兴奋得小脸都在发光,『驾!驾!出发!出发!』
斐潜轻轻磕了磕战马的马腹,战马灵巧的开始向前奔跑。
黄月英从车辆上伸出脑袋来,似乎是想要再说一些什么,却看到爷俩都直接跑了,不由得撇撇嘴,嘀咕了一句什么,然后幽幽叹了口气……
看着别人做事,和自己亲自动手做,是两回事,骑马也是如此。
看着旁人骑马,风驰电掣,好不威风,自己骑马,上下颠簸,屁股生疼。
『找准节奏,跟着马走……』斐潜淡淡的说道,『别坐实了……』道理是简单,但是做起来却不简单,斐潜之前也是经历了血肉模糊才让身体记住了,而斐蓁那里有可能听了两句点拨立刻就能掌握骑术?
不多时,斐蓁就被颠得难受,小脸一片惨白,原先上马的兴奋已经是荡然无存。
『爹爹……』斐蓁仰着头,眼泪汪汪,『父亲大人……我疼……腿疼……屁股也疼……』
『哦,知道了……』斐潜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淡淡的说道,『放心吧,我带了伤药。等下到地头了自己涂一涂……』
斐蓁:『ヽ(;′Д`)?……』
斐蓁见斐潜丝毫没有同情心,便是习惯性的要祭出大杀器来,一哭二闹三上吊。这玩意都不用谁教,与生俱来就会。
『看!兔子!』斐潜忽然用手一指前方。
『兔子!那呢?那呢?!』斐蓁立刻瞪着泪汪汪的眼四下寻找,『在那呢?我没看到!在哪里呢?』
『钻草丛里面了……』斐潜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跟你说啊,以前在草原上,还有兔子直接撞死在马蹄上的……』
『真的?』斐蓁顿时忘了一些什么事情,『撞马蹄上?真有那么傻的兔子?不懂得躲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