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千在床榻上辗转难眠,冰冷的床铺一如既往,却在今晚显得如此令人难以忍受。 姬兰玉临走前的那一幕一直在他心中反反复复,她靠近时无意间扫过他脸庞的发丝,她口中喷吐出的芬芳热气,她挑过他下巴的微凉指尖……所有这些细枝末节,都在这寂静的黑夜中被无限放大,灼热地流淌于他的脑海中,令他全身被灼烧得无法入眠。 三千吐出一口热气,猛然将自己的袖子掀开,露出手臂上一道道深深浅浅的伤痕。 有几道伤痕甚至还没有完全愈合,在他的动作下渗出几丝血痕来,他却犹嫌不足,自己狠狠地掐了上去,让那伤口处传出加倍的刺痛感。 三千经常在夜深人静时这么做,为了在想起姬兰玉的时候脑子清醒点,他只能用这种自虐式的手段提醒自己。 疼痛能短暂地打断他心里的旖旎情丝,唤起他的理智,让他不至于太快地沉沦于名为姬兰玉的泥沼之中。 可这次,就连这一招都不管用了,手臂上的刺痛并没能引起三千的注意,三千的脑子里依然在想着姬兰玉,无休无止。 今夜她邀请他一同去潇湘居,是他自己执意拒绝了,却又在她离开后独自躺在床榻上思念着她的一颦一笑,想得快要发疯。 当时他还保持着一丝清醒,想着自己所背负的血海深仇,想着自己不应该沉沦于她的诱惑,想他应该拒绝他、必须拒绝—— ——可此时此刻他的身边只有黑夜,无人能知道他的心思,也无人能揭穿他用尽全力做出来的伪装,这时候的他是最诚实的,他的脑子与身体都忠诚于本能地渴望着姬兰玉,在浓稠的夜色中一遍又一遍无声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姬兰玉……” “兰玉……” “玉儿……” 在同样的夜晚里,睡不着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住在楚国公府的平阳长公主。 而平阳长公主睡不着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她的丈夫还未回来。 平阳长公主的丈夫马广平生得人模狗样,性子却实在风流,在成亲之前他的身边就有好些通房丫鬟了,外面的红颜知己也是数不胜数,尚了长公主之后,他原本安分了一段时间,后来发现平阳长公主是个好糊弄的,便故态复萌,又开始出去喝花酒了。 像马广平今日这种情况,这个时辰还会回府的,多半就是在外醉生梦死了,于他来说,彻夜不归也是常事。 原本平阳长公主都已经习惯了,可是今日姬兰玉的一席话令她多想了些,对于丈夫的彻夜不归,她的心里忽然就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触。 以前她总是纵容丈夫的风流,一味地安慰自己男人本就是如此,劝说自己要顾全大局,不要因为一点小事伤了楚国公府和皇室的颜面,要有容人之量。 可今日姬兰玉告诉她,她们本就是大魏朝最为尊贵的皇室长公主,她们应该有长公主的威严,不能任由旁人欺辱。 姬兰玉说,她一直在自轻自贱、委曲求全,分明姬兰玉只是个和离之妇,可对方言语间却是那样看不起她。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吗?她一直以来的装聋作哑、保持体面、顾全大局、体恤丈夫,真的就是给皇室丢脸了吗? 平阳长公主不愿意这样去否定自己,可她的心里却有一个诚实的声音在叫嚣,在嘲讽着她自己。 看吧,你的丈夫又是彻夜不归,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维持体面的结果?你给他留了体面,但他可曾顾虑过你的体面? 平阳长公主的手无意间攥紧了,将手里的帕子捏得皱巴巴,想到马广平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无故在外过夜,她的手上又是一紧,薄薄的丝帕不堪重负,“嘶拉”一声被她撕成了两半。 看看这丝帕,它贵重华美的料子看起来是那么体面,但实际上这帕子却承受不住她双手的一个拉扯,再光鲜的外表也掩盖不了它脆弱的本质。 ——就像她的婚姻,外表风光而平和,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蠕动着令人作呕的蛆虫。 “长公主,姑爷回来了!”耳边传来侍女惊喜的声音,平阳长公主这才回过神。 马广平回来了,他没在外面过夜,这对平阳长公主来说本是一个好消息,但此时此刻她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 丈夫夜不归宿已经成了常态,好不容易回来睡一次,她居然就要感恩戴德,欢天喜地。 这个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这时,几个丫鬟扶着醉醺醺的马广平进了院子,此时的他已经满脸通红、不省人事了,全身上下还散发着难闻的酒臭味。 平阳长公主用帕子掩了口鼻,眼底闪过一丝嫌弃。 马广平他平时不爱宿在妻子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