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暑蝉催尽,新秋雁带来。 初秋的风格外清爽,它们从蔓延舒展的云层荡下,吹散了夏的酷热、吹落了树上渐黄的叶片,吹静了白日里蜀州城的喧嚣。 宁玉珂以“蜀王”的身份入住“王宫”,并于当夜于宫中宴请百官。 席间,她仍绝口不提宁永年,只是在宴席即将结束之时突然起身,红着眼眶面向东北连饮了三杯酒。 东北,这是京城的方向。 也是她的父母、两个妹妹安葬的地方...... 就这样,不管蜀州的百姓有何想法,封王大典都已在“万众瞩目”下尘埃落定,终了在这个云淡风轻的八月的最后一天。 而它给整个大宁带来的一系列震荡和变化,如今才刚刚开始。 ...... ...... 天吉十五年,九月初一。 大宁皇宫,石渠阁。 “魏卿,如今四十万大军已快要兵临奉元,蜀州却又出了这事......” 摇了摇头,宁永年抬眼看向身前的魏贤志。 “你说,朕应当先顾哪边?” “......” 一身黑袍绣着金色飞鱼,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魏贤志抬眼看了看书案上几乎要堆成小山的奏折,很快便平静回答道:“回皇上,微臣不知。” “不过犬子如今还被困在蜀州城中,臣自然希望皇上可以先发兵平定蜀州之乱。” “困在蜀州城,是啊,长天还在蜀州呢......” 意味深长的点点头,宁永年随手丢过来一封长长的奏折。 “魏卿,这是都察院的几个御史今日联名呈上来的折子,说宁玉珂造反是由长天指使的,朕不知是真是假......不如你看看呢?” “......” 没有去接奏折,甚至连看都没看。 魏贤志仅仅是低了低头,旋即便眯着眼沉声说道: “皇上,不必看了,此事跟犬子定无关系。” “犬子平日里是莽撞了些,有时行事亦不甚稳妥,但他却绝做不出谋反之事。” “再退一步讲,他一个整日里只知吃喝玩乐的败家东西,又哪里会有本事指使他人造反?” “还望皇上明察!” “......” 几句话说的义愤填膺,不过却都是些场面上的废话而已。 除了被蒙在鼓里的平头百姓之外,整个大宁但凡有点本事的人都知道宁玉珂是为什么能够得到蜀州黑白两道的支持,又为什么能够顺利自封为王的。 这本就是一个公开秘密,只不过由于背后牵连太多,没人愿意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 包括此时的宁永年。 “哈哈哈,魏卿莫躁,朕自然是不信这些流言的。” “只是谏言的这几位御史一直对朕忠忠恳恳,朕这才难免有所疑虑。” “既然如今你都这么说了,那此事就此作罢,朕从此不再提就是了......” 大笑两声,宁永年伸手想要将奏折收回来。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却突然死死摁住了长折的另一端。 “皇上,臣觉得此事不应就这么算了。” “......” 绣有五爪金龙的白袍微微一抖,宁永年的瞳孔猛然收缩。 他沉默了好半晌,然后才有些阴冷的问了一句。 “魏卿,不知你想要如何?” “很简单。” 魏贤志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皇上,臣身为悬镜司指挥使,理应将蜀州一事查个水落石出。” “若此事真是犬子在幕后指使,那臣甘愿带人去往蜀州,亲手将此孽子捉回京城伏法。” “但若是这几位御史大人在信口雌黄,有意借此构陷犬子的话......那他们便是犯下了欺君之罪。” “皇上,依大宁律,这可是死罪。” “......” 构陷、欺君、死罪。 这三个词一出,整个石渠阁大殿的氛围便立马将至了冰点。 悬镜司来查魏长天? 这就好比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能查出个什么结果自不必说,那几个呈折的御史会落得什么下场也再明显不过。 是,几个御史的命并不重要。 但魏贤志此举所代表的含义却让宁永年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无比阴冷。 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紧接着又消失不见。 他看着目光中没有丝毫慌乱的魏贤志,片刻之后握住奏折的手终于一点点松开。 “魏卿,你说的有理,那此事你便去办吧。” “......” “是,微臣遵命。” 将奏折收入怀中,魏贤志微微拱了拱手:“皇上,若是没有别的事,那臣就先行告退了。” “好。” 点点头,宁永年起身目送魏贤志不快不慢的转身走出大殿。 一阵寒风吹进来,殿门打开又合紧。 然而一直到屋外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了,宁永年却仍然没有坐下。 他在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如今许家已逃、柳家已亡、大奉战事亦尽在掌握,乍一看局势好似对于这位大宁皇帝无比有利。 但要知道在这个过程中,魏家的势力同样得到了充分的扩张。 不同于手中无刀的许家,魏家不仅还有着一位二品境的老祖,更是牢牢掌控着刚刚经历过一次“扩编”的悬镜司。 这股力量如果被引爆,那大宁上下将会陷入远比“许家罢市”那次还要猛烈数倍的动荡。 宁永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任由这种事发生。 所以即便他有着击败、甚至击杀魏贤志的实力,但也必须要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甚至还要在一些事情上做出让步。 “......” 烛火晃动,照亮大殿如同白昼,又被一道长影所吞噬。 其实,打从宁永年认下那几封“密信”,同意魏贤志对柳家动手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预想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