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1 / 4)

初秋的晨光晒得人懒洋洋,即使是公爵夫人卢多维卡近在咫尺的笑脸也没能让苏菲马上清醒过来。她蜷缩在轻薄的被毯下,不情愿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仿佛还沉溺于昨夜的梦境。

“早安,我的宝贝。”卢多维卡俯下身,轻吻女儿的脸颊——这样的温存与亲密似乎只存在于遥远的童年记忆中,苏菲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某件重要的事情。

“快起来,今天是你的婚礼。”

——是的,婚礼!

睡意陡然间褪得一丝不剩。

无论从哪方面讲,婚礼都毫无疑问是人生中的盛大时刻。年少时她看着姐姐们一个一个地出嫁,也曾想象过自己的婚礼——虽然只有偶尔几次。事实上,那些为数不多的想象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毫无用处——正如一百多年后某首歌中所说的那样,人生中真正的困境总是那些你从未担心过的事情。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苏菲正在娜塔莉的帮助下穿起为结婚礼服特制的紧身胸衣——比她平日穿惯的还要小上一个尺码,为此她不得不提前半个月开始节食,而今天早晨则几乎没吃什么东西。接下来是细麻纱的衬裙,早已浆洗得笔挺;白色的长袜与鲸骨裙撑;她最后迈入华丽的结婚礼服之中,层层堆叠的纱裙压下,竟令她觉得自己穿上的不是柔软的丝绸,而是厚重的的硬纸板。

女仆们手捧一个个小盒子鱼贯而入。发型师悉心地为她梳理浅金色的长发,在头顶盘成优雅的发髻——刚刚洗好的头发,细腻柔软,还带着薰衣草的香味。

娜塔莉执起苏菲的手,仔仔细细地为她打磨指甲,抛光之后,又涂上一层透明的油脂。然后她站起身,为苏菲佩上钻石的项链、手镯和小巧的耳环。

“殿下,”娜塔莉圆润的脸庞泛着一丝红晕,眼睛里是满满的赞叹,“您今天美极了。”

公爵夫人卢多维卡站在苏菲身后,将一顶华贵精致的王冠戴在了她的发顶。黄金的框架上坠以玉色的淡水珍珠,冠圈顶端交错镶嵌着钻石和红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这是卢多维卡结婚时佩戴过的,她留给了自己最小的女儿。

马车已经等在门外。

苏菲在娜塔莉的帮助下站起身。

“愿主赐福于你,我最亲爱的小姑娘。”卢多维卡吻了吻女儿的前额,替她固定好长长的头纱,将顶端橙花的枝蔓在王冠下折好,又拉过轻薄的蕾丝遮住她的面庞。镶嵌了珠片的透明轻纱垂过腰际,在微风中轻轻扬起。

婚礼的地点是帕森霍芬一处被改建过的小型礼拜堂。

马车驶过青翠的草地,停在不高的山坡下。而新郎已经等在那里。

年轻的公爵西装笔挺,领口下别着一朵铃兰,看起来容光焕发。当苏菲在车窗玻璃上看到他的剪影时,有些错愕地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搭着娜塔莉的手走下马车,她的未婚夫手持一束洁白的百合花,已经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

“我希望这让你感到高兴。”

“谢谢。”她接过他手中的花束,“我很喜欢。”

笑意不自觉地爬上唇角,费迪南向前迈了一步,语气也不似往常平静淡定:“苏菲,我希望我——”

“你不应该站在这儿。”她打断了他的话。

他目光微凝,猛地抬眸看向她,眼神锐利。

“谁应该站在这儿?”费迪南说,声音里带着分明的冷意。

“你应当在教堂里面等我。难道你从前没有参加过婚礼吗?”

“……哦。”他这才想起婚礼当天新郎新娘在仪式前不能见面的传统。

“抱歉。”费迪南匆忙偏过头。他下意识地伸手去遮眼睛,抬到一半却又觉得这样的举动过于傻气,有些尴尬地将右手握成了拳放在嘴边轻咳一声,“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因为他罕见的孩子气轻笑出声,提起裙裾向教堂走去。

费迪南走在苏菲身侧。

他积攒了太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可当她真正成为他新娘的时候,竟不知从何说起。眼前的姑娘比九月的阳光还要令人迷醉,只要一出现就叫人移不开视线,却又明艳得让他不敢多看一眼。

牛奶色的塔夫绸厚实飘逸,绸缎上绣着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点点星芒,仿佛流动的星河。银色的缎带装饰了领口和袖口,又勾勒出纤细的腰线;饱满的波浪形裙摆点缀着象征多产和繁荣的橙花,连周围的空气都浸满了甜蜜芬芳的味道。

即使隔着面纱,也不难想象那后面如月牙般微微弯起的眼睛。编织头纱的蕾丝柔软清透,手艺最好的女工在上面绣了暗纹,这还是当初母亲留下的——同想象中一样,与她无比契合。所以,他们是注定会在一起的:记忆里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