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抗争(2 / 3)

> “苏菲!”卢多维卡惊怒交加,难以置信地尖叫,“你脑子里竟然全是这些异端邪说!愿上帝宽恕你的无知和亵渎!现在,回你自己的房间去反省!立刻!”

苏菲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上楼梯。

对她来说,面对一个被安排好的婚姻显然比承认自己是人猿的后代更加难以接受;又或许她恐惧的不是婚姻本身,而是那种一眼能够望到头的生活——她怕自己在对现实日复一日的妥协中磨平了所有的棱角,她怕自己每日烦恼的只剩下怎样生育一个继承人。她怕自己再也没有一往无前的勇气,她怕自己距离梦想越来越远就这样庸庸碌碌走完人生。

当不放心的公爵夫人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在床上缩成一团的苏菲。床头是一本摊开的《圣经》,书页已经泛黄,而那本书的主人将头埋进了枕头里。“上帝保佑”,卢多维卡喃喃地说着,将《圣经》重新放回书桌上——她的目光未曾离开床上的女儿,也就忽略了书桌的一角,多了一个小小的暗格。

那里面有一本散发着油墨香味的新书,达尔文《物种起源》。

时光迈入1868年的初夏,为女儿婚事日夜担忧的公爵夫人卢多维卡再也坐不住了。苏菲已经年满21岁,这让她想到了当初的长女海伦妮——两个人的性格虽然大相径庭,可在婚姻方面的坚持却出乎意料地一致。更加令她担忧的是,海伦妮那时已经认识了风度翩翩而又温柔体贴的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苏菲心里却仍然牵挂着那个见鬼的穷小子!

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是,两个人再没有见过面——至少在她知道的情况下没有。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尽快为苏菲找到另一个“图恩和塔克西斯王子”。

想到这里,卢多维卡叹了口气,继续她未完成的信件:

“……最近我一直在想谁将会在圣坛前带走我的女儿,我忽然记起了年轻的阿朗松。去年夏天我曾经在这里见过他,他看上去十分令人喜爱。你觉得呢?”

卢多维卡停下笔,沾了沾桌上的墨水,最后写下收信人的名字和地址——

苏菲大公夫人,维也纳。

如今巴伐利亚上流社会的舞会中,最热门的话题是瓦格纳在新作《纽伦堡的名歌手》首演时进入了国王的剧场包厢,并亲昵地坐在国王身旁;当然说起这些,贵妇们便免不了顺便可怜一下不久前被国王抛弃的新娘——虽然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惋惜之情。卢多维卡几乎替苏菲谢绝了所有的社交活动,但帕森霍芬的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议论远远没有结束;至少在故事的女主角结婚之前,不会停止。

所以苏菲被母亲告知萨克森的阿玛丽姨妈邀请她前去做客的时候,便单纯地将此看做母亲爱女之心的体现——当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能算错。直到抵达德累斯顿之后她才明白,卢多维卡的“爱女之心”,包含的内容远远比她以为的更多。

晚餐开始之前,格奥尔格王子热情地介绍了他身旁的客人——来自法国的阿朗松公爵。

“维卡说你们去年夏天曾经在帕森霍芬见过的。”阿玛丽王后微笑着补充道。

苏菲心下懊恼,却无法对着阿玛丽姨妈发脾气——除了自己身为客人又是晚辈的缘故,还因为心中隐隐的愧疚。姨妈最小的女儿正是那位与她同名的苏菲公主,从某种程度上说,她觉得自己对于嫂子的去世同样负有责任——嫂子怀孕时她尚且记得戈克的嘱咐时常陪伴,然而当小侄女阿玛丽诞生后,几乎所有人都疏忽了对新任母亲的照顾。1866对于整个巴伐利亚,甚至整个德意志来说都是混乱而动荡的年份,普奥战争夺去了马克斯公爵一家人所有的注意力,当戈克和马佩尔先后走上战场,家中便没有人再去深思这个萨克森姑娘产后恢复得太过缓慢。

于是她低下头行了个屈膝礼,一言不发。

贵族小姐们的娱乐活动向来乏善可陈,特别是当德累斯顿只有苏菲一个贵族小姐的时候——表兄格奥尔格的大女儿刚满五岁,尚且处在没有性别的“女孩”阶段。苏菲虽然对打破规矩乐此不疲,却并不是在姨妈这里,也绝不是在这个时候。所以她只好打起阳伞,选择对于一个淑女来说最合适的消遣:去花园散步。

幸好皮尔尼茨城堡的花园从来不会令人失望。这个风景如画的花园带着鲜明的巴洛克风格,水渠,树木和雕塑将占地广阔的园林分割成一个个相对独立的小天地,从传统的英式庭院到绘有山水壁画的中国花园,最外面的部分延伸到森林里,便当做皇家猎场来使用了。掩映在浓密花丛中的道路又将这些看似独立的部分结合在一起,就连地上瓷砖的花纹也是色彩斑斓。花园包围了城堡里的三座主要宫殿,从河畔的水边宫到依山而建的上层宫,正中央则是新宫外面的池塘与喷泉。最妙的是,紧靠易北河的另一边通过水下阶梯修成了一个小小的码头,水面上泊着两头尖尖的贡多拉,白色的船身映着碧绿的河水,在阳光下格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