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与抗争(2 / 3)

安娜瘦得几乎变成了另一个人,面容憔悴,只有一双眼睛还透着苏菲熟悉的温柔的光芒。当她看到站在床前的小公主时,整个人立刻焕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光彩。

“殿下……”她低低地唤着,声音因为惊喜和激动带着微微的颤抖。

苏菲俯下身,吻了吻乔安娜的面颊。

“你等我一会儿,十分钟——不,五分钟。”她几乎落荒而逃,一个人蹲在城堡的花园里,痛哭失声。

菲舍尔医生已经无能为力。

“不,您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对不对?您一定可以办到的——”

如果说在加埃塔目睹的无数死亡只让她明白了战争的残酷,亲眼看着自己亲近的人生命一点点流逝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则第一次令苏菲体会到生命的脆弱。巨大的不安和恐惧笼罩了她。

“殿下……”菲舍尔医生感觉到苏菲拉住他袖口的手在剧烈地颤抖,他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人被允许扮演上帝的角色。我不能,您也不能……”

男爵夫人已经放弃了反抗,平静而温顺地接受了死亡。

苏菲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瘦小干枯的面容。疾病已经耗去了她所有的精神,乔安娜慢慢地掀起眼皮,看向苏菲。她聚精会神地看了苏菲很长时间,然后脸上出现了一个很难注意到的,模糊不清的温柔的微笑。

“……我需要忏悔。”男爵夫人的嘴唇动了动。

“我去找牧师。”

“不,殿下——”男爵夫人突然坐起身,拉住了苏菲。她的动作很快,然而苏菲却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不需要牧师,只要您能够原谅我——”

男爵夫人挣扎着拉开床头的抽屉,而后,仿佛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颓然躺倒:“殿下,我知道您一直在责怪我……这些信……”她的手边是一摞捆扎得整整齐齐的信封,每一张的左上角,都署着“艾德加•汉夫施丹格尔”的名字——

“我每一封都替您保存着,从未翻看……我发誓……也从未告诉过其他人……”

苏菲沉默地握住男爵夫人的手。

“殿下,您知道,我爱您,比爱自己的女儿更加爱您……”乔安娜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我不忍心看着您走上一条注定没有未来的路……我不愿意看到您受伤痛苦……或许您永远不会原谅我,但我并不后悔……殿下,我最爱的小公主……”

她停了很久。就在苏菲以为她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乔安娜才接下去,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一般,

“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您更够幸福……即使,我看不到那一天……”

苏菲紧紧地咬着嘴唇。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巨大的痛苦和悲伤到来的时候,是没有哭声,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却都在疼痛。

“我原谅你。”她弯下腰,吻了吻男爵夫人的额头,“无论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并且,乔安娜,我希望你记住——我很爱你,比你以为的,更加爱你。”

泪水模糊了视线,滴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缓缓地氤氲成一片。

沉郁安宁的曲调,雍容而祥和,延绵不绝,仿佛是来自天国的召唤,带着宽恕、仁慈和永远的平静——

Lacrisa.

痛哭之日。

“……殿下?”

娜塔莉小心翼翼的呼唤打断了苏菲的思绪,“公爵夫人在等您。”

“……谢谢。”苏菲笑了笑,“我很高兴再见到你,娜塔莉。”

“苏菲……”

公爵夫人卢多维卡看到许久不见的女儿,激动得有些哽咽。她拿起手帕擦了擦眼泪,又硬起心肠,换上了一种冷淡的语气,“我都快要忘记,我还有这么一个女儿了。”

“妈妈。”苏菲走上前,讨好地抱住卢多维卡,亲了亲她的面颊,“可我回来了,不是吗。”

“十一个月。”卢多维卡偏过头,不去看苏菲的眼睛,女儿湿漉漉的目光总是能够令她心软,“苏菲,我简直要怀疑你不是姓维特尔斯巴赫,而是姓克伦策了——”

“我发过誓。”

苏菲垂下眼睫,“对教授先生,也对自己……”

当男爵夫人在1861年去世之后,苏菲也离开了帕森霍芬。

这样一个她一直以来看做家的地方,忽然没有了她熟悉的一切——她的姐姐们都已经结婚,戈克和马佩尔在军中也很少回家,这座空空荡荡的城堡,只令她觉得陌生,甚至,害怕。

她想要逃离这个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

希腊,雅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