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1 / 3)

一场浩大的雨前,云层总是厚且昏暗的。侯府内宅,遮天的黑幕笼罩下来,沉郁、闷热。

下人们点灯的点灯,端水的端水,布菜的布菜,匆忙却有方向。

李济等人仍在里头,商量着如何救治纪行之。

李济常年随军在外,擅长治外伤,高邗担心他对解毒之法把握不住,又是吩咐下人进宫去请御医,又是安排人去请民间的郎中,加之里头的下人端茶倒水、来往不断,十分拥挤。

高月自觉帮不上忙,便出来透个气。站在屋檐下,手里握着方才救了她一命的血珀司南佩,珀体仍散发出淡淡的松香味。

这琥珀质地坚硬,如此碰撞竟仅仅只是磕出了裂痕。

“原先我还不信,现在看来,这血珀当真有灵性,是辟邪化煞的好东西。”浸云在一旁说道。

高月沉思着,无法言语。她叹了口气,心乱如麻。

墨色浓云相互倾轧着,摇摇欲坠。地上卷起几阵狂风。

不远处两个下人端着炭盆和烙铁,急匆匆地往这边来。炭盆上的火色在昏暗中显得尤为红艳,瞧着十分滚烫。

“这是做什么用的?”高月问道。

“李大夫吩咐的,想必是治病疗伤用的。”下人答完,便一刻也不敢耽搁。

身旁的浸云顿时惊诧地捂住了嘴巴,担忧地看向了高月。

她也不自觉地在心里捏了一把汗,看着那炭盆底下透出的火焰,烧得通红的烙铁,在众人的注视下被抬了进去。

“这是要做什么?”她连忙跟了进去。

虽然心里大概猜到了,但听到李济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要用在纪行之身上时,她还是眼张失落地攥紧了手,坐立不安。

她不希望欠纪行之这么多。

“我刚才已经帮他处理过了,只是这毒极易腐蚀人体,为了防止继续腐烂、感染、恶化,军中常用烙铁之法,此法同时兼具止血之效,并无坏处。只是,需遭些罪了。”

李济的话,听得高月眉头紧蹙,忽而忆起儿时看父亲在家里练武,身上除了刀伤,还有几处烫伤后留下的瘢痕疙瘩,直至今日方知缘由。

高邗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出去等候。她回头看了看躺在榻上的纪行之。

他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乌紫的嘴唇颤抖不止。

转身走出门外,刚迈出门槛,便听到里头传出一声惨叫。

回头一看,她看见纪行之的身体扭曲成弓形,剧烈地挣扎着,但手脚皆被身旁的仆从压住,无法反抗。

她的心忽然一揪,只感到心脏忽然跳动得特别剧烈,“嘭嘭”的声音清晰可闻。

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指上的倒刺,想小心翼翼地撕,却被人猛地一扯。

这时,是高岚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的视线。

“别看了。”高岚将她带了出去,关上了那扇门。

急雨乱箭般砸下屋顶,密密麻麻像针扎一般,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折腾到了半夜,随着雨势渐微,房内的嘈杂也渐渐转换为了平静。

乱七八糟的人逐渐散了,只留下了她一人,托着腮坐在榻前。

纪行之此时看起来状态好了些,原先苍白可怖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人也睡得安静平和。

虽然算“认识”了许久,但高月还是头一回如此清晰地端详纪行之的脸,清晰到可以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扒在眼睑下方,紧致的下颌、微微泛青的胡渣、突出的喉结和耳朵上细小的痣。

有时候盯一个字久了,便会忽然感觉陌生。原来盯一个人久了,也会如此。

侯府各处门廊皆点着昏黄的灯笼,在雨后残卷的风中晃晃悠悠。

纪行之强忍着痛楚清醒过来时,发现屋内只剩下了高月一人,像个小猫似的卧在边上浅浅睡着。

高月此时十分乖巧柔和,圆润的鹅蛋脸,绾着的头发上因为一天的“奔波”已经凌乱,全然没有了旧日盛气凌人的傲态。

大概是屋内有了些微动静,高月便跟着醒了,抬起如墨的双眸,忽然对上纪行之凝视的目光。

时间仿佛凝滞了,又仿佛飞快地流失。

高月嘴唇微微动了动,扑闪着睫毛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赶紧挪开了视线,身子一动,凌乱的发髻忽然松松垮垮,那支点翠金钗又掉落了下去。

她连忙躬身下去捡,才舒缓了方才在沉默和尴尬间几欲窒息的心情。

此时,她的手心攥着一支钗子,心里也好像梗着一支,上不去,下不来。

“瞧你,头发都散了